第二天,薛知早早就醒了。
一二节没有课,薛知去最近的食堂,给姜南和桑媛带了早餐。
回来时却见姜南床位上没有人,宿舍一下显得有点空。
桑媛听到动静,揉眼睛坐起来,“你起这么早呀。”
薛知嗯了一声,把油条豆浆递给她,“姜南是出去了吗?”
“是吧,”桑媛摸索着手机,给薛知转钱,“陆慎平叫她出去玩来着。”
薛知微笑着转过身,停了一停,才走到衣柜前,“我也出去一下。”
她换了身衣服,就打开门,桑媛看了她一眼,“你和陆吾出去吗?”
薛知含糊地嘟囔一声。假装没听到,闪身出了宿舍,把那句疑问留在门后。
···
陆慎平给的地址在城北。
坐地铁可以直达。
她在这城市生活了几年,但还没做过这路地铁,一路上胡思乱想,竟然坐过了站。
出地铁站再导航,终于找到那家医院。她走到三楼,正仰头一间一间看门牌号,就见前面一群媒体记者,人头攒动。
孩子才两岁多,在工地被扎了三根钢管;父亲是农民工,但还不满十八;母亲刚过二十,就已经有三个孩子——无论哪一条都是爆点。
王盼娣整张脸像揉皱的塑料黄纸——对着长枪短炮,一遍遍说着家里困难。
王招娣见到媒体很高兴,因为手术费有着落了;
媒体见到王招娣也很高兴,因为年终奖也有着落了。
“我怎么就这么不小心···唯一的儿子···一个没看住他就掉下去了···我唯一的儿子。”
长廊很长,薛知坐在另一边椅子上,等啊等啊,还没等到媒体尽兴。最后终于记者散去,薛知迎上去打招呼,“你好,王···”
提前预演了七八遍,终于还是在称呼上卡了壳。
幸好王招娣从善如流,“叫我小王就成,”不过二十,眼角细纹淡淡,一做表情,皱纹深刻入面,更显老了,“我唯一的儿子遇上这种事,可怜啊,没钱啊,没钱怎么做手术呢?真是太可怜了啊···你就可怜可怜我···”
薛知看到她,就像看到一面镜子,心头猛地一冰。悲恐之下,平日的虚伪面目,全给扯了去,只问:“你不记得我了吗?”
“啊,你是昨天来过的?”王招娣抹了抹眼泪,“可昨天的捐款也不够···”
“没事,”薛知勉强笑了下,翻开书包,“我又取了钱。”
王招娣只差合手念佛。
薛知听不得这些话,把钱往她手里一塞,重新背上书包。
王招娣已淌下眼泪,“谢谢!谢谢!你的心可真好,你的心怎么这么好呢···”
二人站在门外,薛知从窄窄的门缝望进去,隐约看到病床一角,看不到孩子。
王招娣分外乖觉,主动拿出手机,将孩子的照片给她看,非常直观,刷来刷去地只是红。
看着那血肉模糊的照片,薛知觉得反胃。
王招娣又跟她解释:“记者同志,你相信这都是真的呀,真是真的呀,我不骗你的呀,骗你法院要把我抓起来的呀···”
薛知逼着自己又看了几张,嘴唇不自觉哆嗦起来,她虚软到了极点,一句话在喉咙里翻滚,几乎就要说出来。
还没张开嘴,病房里忽然走出个人,“王姐,那我回头就这么报道了?”
怎么有熟人?
吓得薛知几乎要跳起来。
是李谦!
王盼娣比她还慌张,“李小姐你不要多想呀,这个不是记者呀,这个是···”她攥紧现金给她看,“这个是给我捐款的好心人呀,···我说好只让你报道的,我们农村人最讲究报应的,说假话让雷把我劈死···”
李谦笑吟吟点头,一路高跟鞋得得响,两眼只打量她,“没想到小薛这么好心呀。”
“是呀,是呀,”王盼娣左右逢源,急吼吼地说,“多亏社会各界的好心人,也是咱们政|府好···”
薛知这才知道,李谦是记者。
没想到她薛知,点子这么背。
王盼娣就来江苏打工,李谦就来采访王盼娣。
手机在口袋里想起来,薛知赶紧走两步去接,是姜南:“下节课我不去,帮帮忙点个到,我带冰激凌回去。”
薛知回头看了一眼,捂着嘴,压低声音,“和陆慎平?”
姜南马上提高声音:“才不是!”旋即哼哼唧唧,“真的不是。”
“好好,不是,我就跟他说一句话。”
很快陆慎平的声音传过来,“嫂子,怎么了?”
“李谦是谁?”
“我们家一远房亲戚,祖上有点神经病史,一疯女人,”陆慎平果断道:“你甭搭理她。装不认识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