乡民们应付完军阀强征的军费,顾不上喘息,七月中旬既要忙着收割早稻,紧接着又要忙着给晚稻插秧。
钟莹家里没有果树林,省去了收李子的功夫,但今天要收割早稻也一团忙乱。
“阿娘,你看镰刀磨成这样可以吗?”钟莹举起磨得锃亮的镰刀问道。
“就这样吧,就凭你也磨不出多锋利的镰刀。”春莲忙着整理麻袋,她拿衣角擦了擦扁担,把绳子理好放入麻袋中。
钟莹抿了抿嘴,将几把镰刀用布袋子包好,放入大木桶中。她昨夜卖力地足足磨了三个小时,却不敢奢求春莲能说她一句好,对她来说,只要不挨一顿打骂就足够了。她穿好木桶上的绳子,打上结,“绳子穿好了。”
春莲半蹲着,两只手臂分别穿过绳子,将绳子绑在身上,木桶看着不大,直径只有半米多宽,但是重量却有好几十斤。钟莹从后面用力地托住木桶,春莲大声地喊道:“一二三,起!”两人齐心协力,将木桶抬了起来。
钟莹帮着春莲出了家门,又回过头来拾地上的麻袋,她把麻袋挂扛在肩头,戴上斗笠,左手扶着扁担,右手牵着哭哭啼啼的钟年雨,快步跟上春莲。
天还没亮,头顶上还有若隐若现的月亮,和忽明忽暗的星辰,迎着微风走在田野的小路上,四周被此起彼伏的蛙叫声和蝉声所环绕,钟莹早起的倦意一扫而空。三人来到自家的田地,周围还是一片寂静,钟浦乡大约没有人比他们出门更早了。
这片田地的收成并不好,田地太贫瘠,就算是照看有加,水稻也只是三三两两的长着。
母女二人挽起裤腿,把工具先放置在路边。春莲拿出一个麻袋,在田埂上铺好,吩咐钟年雨坐下,又帮他戴上斗笠,接着二话不说,拿起镰刀下田割稻子。
春莲是干农活的一把好手,不一会儿功夫,就割了一大块了。眼看着太阳出来了,地面的温度也开始升高。钟莹的额头已经淌了许多的汗,她估算了一下,母女俩割了快要三个小时,只割了这块地的一半。钟莹捂了捂肚子,她恨自己不争气,为什么不能晚几天再来月事。忽然一阵绞痛向她的腹部袭来,小腹像用镰刀搅拌过一般,酸胀疼痛之感游走过全身,她鼻子哼了哼,紧紧握住沾满纤维的镰刀。头顶的烈日灼得她头晕眼花,汗如雨下,浸湿她的全身。在这农忙时节,她知道自己没有生病的资格。她双腿发软,“扑通” 跪到地上,胸口顶着一口气,颤颤巍巍地继续割水稻。
春莲见已经割了一大半,把脚边割过的稻子根部踩平,将木桶拖到空地上,裹上一束已经割好的稻子,提到肩头,狠狠地甩在木桶的边缘,手中的稻穗瞬间落了一大半。再一次提到肩头,狠狠地甩一甩,见稻穗已然甩干净了,就将其扔到地上,重新裹上一束稻子敲落稻穗。
日上三竿,田野里青蛙和知了被日头晒得蔫儿了,有一阵没一阵地叫着。空气又湿又热,稻穗在剥落的过程中不断地飞扬出碎屑,碎屑见缝插针地飘进人的鼻子、喉咙里,粘在湿哒哒的皮肤上,惹得人又咳又痒。钟莹用袖子擦了擦脸上的汗水,碎屑粘在脸上,越挠越痒。
钟年雨热得乌拉乌拉地叫唤,春莲忙招呼钟莹去照看。
“阿弟怎么了,是不是饿了?”钟莹将镰刀插进土里,有气无力地迈向钟年雨。
“莹莹,我热,我热。”
“阿弟乖,莹莹给你把斗笠戴好。”钟莹把钟年雨头上的斗笠扶正,打开一把破烂的雨伞,交给钟年雨,“阿弟你扶着伞好不好,扶着就没有那么热了。”
钟年雨接过雨伞,还是呜呜地哼叫着。钟莹打开清晨带来的粥,“是不是饿了,莹莹给你倒碗粥喝喝好不好?”钟年雨捣蒜一般点点头,钟莹匆匆倒了一碗清水粥,拿一根勺子,又在粥里拨了一根咸菜,交给钟年雨,钟年雨放下雨伞,“噗嗤噗嗤”吃了起来。
钟莹又盛了一碗装满米的粥对春莲喊道:“阿娘,你也来休息一下,先喝点粥吧。”春莲点点头,她甩了甩手里的稻穗,大步走过来,接过钟莹手里的粥,就着地瓜坐在地上吃了起来。
“你也赶紧吃两口吧。”春莲漫不经心地说道。
钟莹给自己舀了一碗清粥,里头基本上看不见什么米,她的腹部一直隐隐作痛,只想喝点清粥来解解渴,暖暖胃,顺便喘一口气。
“吃点米,咬个地瓜,不吃饱了怎么干活。”春莲瞟了一眼钟莹碗里的清水呵斥道。
“我不饿。”
春莲三两下就将一碗粥两个地瓜吃得干净,她放下碗,拍拍屁股上的土,径直走向木桶,“赶紧喝,喝完过来干活!”
“知道了。”
到了太阳最烈的时候,两人终于把这块地的稻子收好了,别的乡民来得晚,却早已收拾回家,他们都是男人割稻子甩穗子,女人割稻子扎秸秆,有些小孩儿大了也能帮帮忙。
春莲甩完最后一束稻穗,看钟莹还在收拾地上散落的秸秆,她拾起地上的麻袋喊道:“过来帮我拉一下袋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