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月底,圣心医院。
清晨虚弱的阳光照进四壁雪白的医院,婴宁苍白着脸颊等在妇科诊房里,神情惴惴不安。
她是来检查妊娠的,她的月信迟到一个星期没来,周期也常常紊乱。
门开了,进来的妇科医师是一位精明干练的女性。
“你没有怀孕。”她拉开椅子坐下,手里是婴宁的检查报告。
婴宁悬起的心放了下去,医生的下一句话又叫她紧张起来。
“但你的子宫环境很不好。”
女医生对她说,“你这个年龄的子宫不应该是这样的,从前流过产吗?”
婴宁摇头,关玉山别的不说,这一点上是很知道分寸的。她的目光触及到女医生露出自我怀疑的表情,不由得攥紧了手包。
“我从前……受过部分抗药物训练。”
“抗药物?具体是哪一类药物?”
“□□类。”
医生的神情凝重起来,□□对子宫伤害极大。
“你当时知道它会影响子宫吗?”
“不知道。”婴宁眼底显出黯淡,“当时也没有选择。”
医生猜测出她身份特殊,没有多做探究,“现在还需要受训吗?”
“不需要了。”
“子宫的伤害已经造成了,它是不可逆转的,怀孕对你来说会变得很困难。”
“那如果有机会怀孕,孩子会不健康吗?”
从她眼里,医生能看到一抹摇摇欲坠的希望。
来妇科检查的姑娘们,眼里常常会涌现这样的光。女性的母爱是天生的,再不喜欢孩子,也绝对不会讨厌自己的孩子。
——会有不健康的可能,□□在身体里有积累性。
——即使没有成瘾,你的子宫发生早产,流产,胎儿发育不良的几率也会比别人大。
离开医院时,医生的诊断还萦绕在耳旁。
婴宁站在台阶前等候汽车,裹着外套,仍旧觉得春四月的风太凉。
她听见孩子的笑声传来,心头更加惘然。
她没有很喜欢孩子,她只是年轻,觉得一辈子都没有孩子是很漫长的挑战。轿车来了,不前不后就停在面前,漆黑颜色凝成她心口郁郁的气。
她上车,打开窗户还是很闷。
司机回头问她,“小姐,是直接回白楼吗?”
“不回!”婴宁现在不想看见关玉山,“去西南路的洋行。”
汽车开动,行驶在医院的绿化车道。
洋人开的医院,雕像尽是些长翅膀的雪白小孩,她一路上都很难过,更多的是无可奈何的惆怅。
西南路的洋行,是一家卖钟表的洋行。
婴宁的表前几天被她一气之下摔坏了,表盘摔得粉碎,机芯也摔没了零件。表是关玉山送她的礼物,表摔坏了也是因为跟关玉山吵架。
他要她去接近外国顾问,替他收集德日接触的情报,可他自己却要听父母的话回家见那劳什子归国的女公子。
她和关玉山之间,好像永远隔着立场与家人的两道坎。她不可能支持关玉山乃至他家人的政.党,关玉山的家人也绝对不允许她嫁进关家大门。他们之间的纠缠,是一种没有结果的纠缠,连他们自己都说不清楚双方到底在坚持什么。
洋行的外国钟表匠查看完破碎的表,告诉婴宁,店里没法修缮它。
“为什么修不了?”
“女士,这款表的机芯尺寸太小了,是前几年的限定款式,店里已经没有存货了。”
“别家店会有吗?”
“据我所知也没有,它已经停止进口了。如果您有机会去我们的总部,或许可以在那里找到。”
他们的总部在德国,婴宁几乎死心了。
恰是这时,洋行二楼下来一个男人,一眼就看见柜台前垂着脑袋的婴宁。他走过来,柜台里的钟表师朝他点头致意。
“出什么事了?”
“这位女士想要修表,但是店里目前没有相应的零件。”
“给我看看。”
婴宁眼神惊奇地看着突然冒出来的威尔曼。
他今天没穿军装,挺拔如松的身材一览无余,他的身后跟着随从,应该是钟表行的其他员工。他从表匠手里接过粉碎的表摊在掌心查看,垂下的金色眼睫又密又长。
“他是我们的雇主。”外国钟表匠朝婴宁简单介绍了一下,并不提及别的身份。
表是前几年设计的款式,产量很小,当时选用的材质是钻石,硬度只有8.0,昂贵且易碎。修不了的原因是缺乏同等尺寸的机芯,威尔曼记得他很早就把它撤下了出口。
“表是可以修的。”这回惊奇的是柜台里的钟表师了。他并不知道自家老板带来的行李里,有一块表的机芯与坏表尺寸一致。
威尔曼转过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