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卿方才道:“学士既来此小坐,何必屏下伶侍?不若我再唤几位善音律之人,以愉良夜。”
谢鹤翎浅笑一声,道:“实不相瞒,今夜冒然叩门,实是那日朝会一领御史风姿,心生敬慕,故而冒昧了一番。”
闻人言卿道:“哦?我于朝碌碌,哪有甚么风姿,学士说笑了。”
谢鹤翎道:“怎无,那日御史于定安之事仗言,不畏强权,弹劾罪臣,据理力争,实令鹤翎敬佩啊。”
闻人言卿道:“唉,那学士真真是谬赞了。那日我哪里争辩了什么,力争的是魏御史,我不过说了几句胡话罢了,回去才知糊涂,被祖母罚抄了百遍家规,亏得圣上不怪。”
谢鹤翎道:“那日情势,敢出言便是好样的了,若御史都如此自贬,那我等成了甚么?”
闻人言卿笑着告罪一声,二人饮了一杯,谢鹤翎又道:“只是御史于柳尚书面前也敢坚理不让,当真叫鹤翎刮目相看。”
闻人言卿一愣,道:“不过就事论事罢了。”
谢鹤翎却笑了下,意味深长道:“若是就事论事,何以坚持要严惩核验之人,须知,护尸归京的可是柳家的柳合……”
闻人言卿道:“是么?我竟不知是她。”
谢鹤翎放下杯盏,看着她道:“御史何必急掩门户,何不瞧瞧叩窗之者是花还是木?”
闻人言卿微笑道:“花木有别?”
谢鹤翎道:“花木有别。”
闻人言卿问:“花怨东春?”
谢鹤翎道:“同园而处,木蔽花阳,岂能无怨。”
闻人言卿低头一笑,耳边蓝坠微晃,蓝光熠熠。二人不约而同举杯轻碰一下,谢鹤翎儒雅笑道:“诚递花枝,盼君受承。”
“所求为何,谋春?”闻人言卿举杯问。
谢鹤翎不说话,只笑着饮下了这杯酒。闻人言卿没有喝,谢鹤翎见状也不恼,只悠悠笑道:“伐木。”
闻人言卿抬杯饮尽了。
对面泛起一阵笑声,闻人言卿放下酒杯,此时才松口,目光微冷道:“从前在忍山,颇受她们照顾。”
“我等知晓。”谢鹤翎说着,缓缓起身,腰间玉佩轻轻碰出悦耳音色,“此地不宜久坐,大人,移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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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夜,霜寒重。
车马自外驶入静心园,缓慢停靠,几个随从摆凳接扶,自车中探出一只干净修长的手,一身水色厚袍倾泻而下,慕归雨下车归府。
忙了一整日,还未歇一口气,她却不见疲惫,两只细长带笑的眼睛仍奕奕有神,身旁跟了一日的亲随在见到园里快步走来递信的人时,都不免露出点乏累的表情,慕归雨却还是微笑着接过速览。
“殿下说办妥了。”慕归雨飞快看完后说道,随手将信纸递给身后乌素,乌素掏出火折子,当场便将纸张烧了。
不待抬脚,云子又快步上前,低声道:“家主,这几日大人们对开支意见很大,来请您好几次了,奴的借口快用完了。”
慕归雨默了一瞬,随后道:“知道了,忙完这阵子就搭理她们。”
说罢她缓缓吸了一口气,感受到凉意钻入胸膛,方才舒心些许,对身侧人吩咐道:“派马出去吧,告诉殿下,快开始了。”
“是。”
云子簇着她往宅院里走,抬头望了眼天,不由叹道:“马上天亮了,今夜又没几个时辰睡了……”
慕归雨道:“你不是昨天刚休。”
云子道:“我是说您,您都几天没睡过整夜了?我们还可以轮值,您呢,这样下去怎么行……”
慕归雨微笑道:“睡与不睡算什么事。何况好戏将启,这个时候我又怎么舍得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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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明,北疆,统军府。
像是刑满释放的囚徒,风临站在门处抬脚向前迈,终于在今日迈出了藏身一载的牢笼。
光明正大地站在太阳下,风临一时失神,她从没想过自己回怀念这种感觉。不过才三百六十日而已。
统军府外早已聚来一大帮人,亲卫队、仪队、两府府兵护卫队、州府守备、镇北军诸将官士官,拥拥簇簇近万人挤在统军府外大道上,等着什么。
秦老将军站在首列,两眼炯炯注视前方,见大门推启,那个身影出来,黑压压的街道都静了下来。
风临一见这场面也是一愣,她今日只是要回自己的将军府,不期会见到这些,不由得停下脚步。
见她出来,秦老将军和周围人对视一眼,白青季及一众侍卫亦早知会意思,从风临身后纷纷走下阶去,站到密密麻麻的将士一起,面朝风临,忽都静下来。
风临疑道:“你们……”
不待她将问话抛出,行动便给了风临最直接的答案。秦老将军抬起手,对众人高呼一声:“礼——”
长街所有将士,在此刻一齐作揖,一如过去那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