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想还能再见到它……”
风临问:“很重要?”
闻人言卿点头:“很重要……这是我父亲的遗物。”
“既是父亲遗物,为何流落他人之手?”
闻人言卿盯着它苦笑道:“因为要逃命啊……”
话音渐散,闻人言卿抬手又饮了一杯,酒杯重重撞在桌面,她看了坠子许久,忽然道:“殿下还不知,我是男妓之女吧?”
风临微愣,酒杯轻放,没有接话。
酒实在是打开话匣的好东西,只要三两杯下肚,失意人便会生出倾诉的欲望,不管将出口的话是否体面。
闻人言卿咽下温酒,低声讲道:“我父亲原是南城一青楼的名妓,凭着有几分才色,在那的文人圈小些名气。母亲出行游玩时,巧闻父亲才名,豪掷千金抱得了美人归,同他在那做了一年的夫妻。”
停顿片刻,闻人摇头轻笑:“不对,算不得夫妻……顶多是一段风流韵事。母亲是世家大小姐,有钱有闲,做了几年的纨绔,而我的父亲,不过是她荒唐时,犯下的一个错误。”
“后来浪子回头,这段错误也就没有后话了。只是母亲没料到,有了我。”闻人言卿握着坠子,盯着酒杯中的倒影,似是自言自语。
“正夫未娶,庶女先出,此等丑闻,引得外祖母暴怒。为了母亲婚配考虑,外祖母把这事瞒了下来,把我偷偷送回了父亲身边。两年后母亲娶了位世家公子,琴瑟和鸣,岁月静好,哪还想得起千里之外的我们。”
“那段错误被随手丢在角落,独自腐烂……我父亲是个蠢人,满青楼的男子都没心肺,偏偏他生了情根。自从遇见了母亲,他便再不肯在那花柳之地逢迎,拿母亲给的钱赎了身,买了个破屋子安家。一个名妓,居然甘心在茅屋里吃糠咽菜,靠浆洗缝补养活我……哈哈……
那真是段苦日子啊,我还记得那时每到春天,我都会提着小篮子和父亲上山挖野菜,秋天的时候跟着父亲去给人帮工,父亲坐在后厨洗碗,我就在角落的柴火堆里坐着,路过的人有时好心,会给我一片糖衣。冬天的时候,晚上屋子里灌风,父亲会用他那双皲裂的手搂住我,唱歌哄我入睡……那时也买不起纸,我想学字了,父亲就在院里的泥地上拿石头划字,一笔一划教我识字……
这样的苦日子一直过到我九岁,有一天他突然就不要我了。”
闻人言卿抬起杯又一饮而尽,不知不觉间,一壶已见底。
“那天他走时说去集市给我卖肉吃,结果直到傍晚他也没回来。我独自在破屋里坐到天亮,次日被闻人家的人接走了。”
“后来我听说他重操旧业,又抱起了琵琶卖笑。再后来有一天,我听说京城来了个男伶,带着个蓝坠子,琵琶弹得很好。”
“从那天后,我开始逛花楼。我一家一家去找,逛遍了京城大小花柳巷,没找到他。人们都笑我傻,跑到那地方花钱只为对句诗,我在心里笑他们傻,他们什么都不知道。”
她低下头,展开手掌,那枚蓝色的坠子静静躺在她掌心,绽着淡淡的光。
“这是坠子原是一对,是那个大小姐给他的定情之物。他赎身几乎花光了所有积蓄,连脚上那双绣花鞋都抵给了他们,独独留下了这对坠子。
若不是那年我病的快死了,他也不会动它。”
闻人言卿手支着头,另一只手晃着手里的蓝宝石耳坠,眼睛不知是因为酒意还是因为旁的,蒙上红红的一层雾。
她咧嘴笑道:“他总在归家后戴上这枚破坠子,抱着衣服坐在门口,坐在夕阳里,一边望一边缝补,嘴里唱那首快听烂了的诗。”
“东风兮东风,为我吹行云使西来。待来竟不来,落花寂寂满青苔。”
闻人言卿笑道:“蠢人一个。连我那时也知道,母亲根本不会回来。他把来路望断,也等不到那位大小姐。”
“我不受人待见,去了闻人家也是一样。她们接我回去是因为母亲九年未能产育,算命的说她有一女飘流在外,惹怒了祖先,不接回来她就不会有孕。”
说至此处,闻人言卿笑里隐露讥讽,“也不知是真是假,把我接过回去不过两年,母亲竟真生了个女儿。”
“我本就出身微贱,府中有了嫡女,我便更不受待见。随便把我过给一位男侍后,母亲没再管我。
加之我开蒙极晚,到了学堂连先生也不待见我,同窗更不必提,谁不笑我是男妓之女?”
“那几年我受尽了冷眼讥笑,看尽了他人指点。亲人又怎样……该嫌你一样嫌你,我上不得台面,连吃饭都不配与她们同桌。
我唯一的归所只有书海,我只能在墨香里获得片刻宁静。”
“这京中第一个知晓我出身还对我以礼相待的贵人,便是太女殿下。”
闻人言卿拿起酒杯,又是一饮而尽,“她夸我文章写得好,说我来日必能考取功名……这在您眼里或许不算什么,可对当时的我来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