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晚上圣诞诶,”他说,“是很漂亮,很特别的日子。”
其实他最想说的是,我想和你一起过。但季循一直没回答。
可能是没听到,还是,他不想?
就在他准备像以往一样,装作不要紧笑笑掩饰过去时,季循终于开口了:
“我尽量。”
季循又说:“店里有些忙。”
“啊,好,没关系的没关系的。”
林从遂几乎控制不住笑意。
他又轻轻说了一句:“我在家里等你。”
“来客人了,先挂了。“
对方着急挂掉了电话,他也丝毫不介意。
这天,他整个人穿得很明亮纯净,身上穿着纯白色的毛衣,头发看上去精心打打理过,有些微卷。
他甚至自己动手做了一些家常菜,出门买了一束花插到了玻璃瓶里。
陆陆续续,他为季循的小家购置了不少东西。
季循曾经把这些折算成钱,转给了他。他虽然有些失落,但还是收下了。
不收下的话,季循也会不高兴吧。几次以后,林从遂也不敢再自作主张买了。
他怕季循花钱,他已经很辛苦了。
夜晚临至,他时不时探出头去看楼下,又侧耳贴着门去听楼下的动静。
他甚至换了两次鞋,想去店里等那个惯会折磨他心情的人回家。
可每一次准备拉开门,他总能想起季循冷漠的目光,一寸寸目光,冻得他无法前行。
他悻悻然坐回沙发,他想,他愿意等。
但拉不住时间,也没等到人。
大概快十二点的时候,他有感应似的快步走向阳台。
楼底下裹着黑色棉衣的是季循,身边却还跟着一个李寻淼。
李寻淼手里拿着一捆烟花棒,看上去正在思考。
“点了会被罚钱吗?”
林从遂就站在一楼阳台上,听到他问。
隔了一小会儿,林从遂听到了季循近似温柔的声音。
“我替你挡着。”他对李寻淼说。
他只用五个字击溃了林从遂对于这个夜晚的所有期待。
他怔怔地望着,微张着嘴唇,喉管里瑟瑟生疼,再也说不出话。
一小簇烟火蓦地燃起,晃了又晃,晃到人眼睛疼。
林从遂头一次当旁观者,看人上演浪漫对白,恨不得自己彻底麻木。
“难看。无聊。幼稚。”
林从遂撇了撇嘴,眼睛越来越酸胀。
那亮晶晶的烟花晃眼,李寻淼脸上明灿灿的笑同样如此。
可无法否认,烟花其实挺漂亮,李寻淼也挺漂亮。尤其是烟花点燃一刹那,他笑着,世界上任何一个人都会陶醉在他眼里。
隔着烟火,忽明忽暗,一闪又一闪缝隙间,季循偏头看向阳台上的林从遂。
他一半身子隐在黑暗里,看不清表情。
季循遥遥看着,此刻在沉默夜色里,林从遂身上的毛衣都显出黯淡、凋零的红。寂静无人的两处空间,一个璀璨炫目,一个黯淡无光。
烟花放完了。
黑夜那么脆弱易碎,一朵烟花四分五裂,一个人的影子跌出无数重影朦胧。
圣诞也过完了。
林从遂想,
我送红色围巾确实不如李寻淼手里的烟花。
李寻淼这时也看到了他,他们在各自的冬夜里沉默不语。
为这一生只有一次的今夜,有去无回。
他开始恼怒自己不懂得细水长流。
早稻田都知道风来才伏倒,山茶花都知道要红了才凋零。
我为什么在天光被山雾彻底覆盖以前,就早早暴露对夜晚的期待。
像露水滚烫、水波沉默、白云不动弹,人才恍然惊觉,晚秋和初冬这样静悄悄靠近又走远。
多好。
“上帝在报复,报复我的贪婪。”
他喃喃细语,把这种绝望又重复一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