浣剑岛是个特殊的存在。
岛上的弟子天赋出众,却从不与其他门派有过多的交涉,恪守不过问仙盟之事的原则,出山的弟子所行多是义薄云天,安民平事。他们与祈云山无冤无仇,也不曾招惹过三兄弟,与凤北卿约在此地见面,既顺路又不会膈应哥俩。
但地动却是意料之外的天灾。
出事的林子离着浣剑岛的山峰是个不近的距离,算得上十分偏僻。
按说往日里并不会有人去,但好巧不巧。
这几日多雨,附近本靠着种植香料为生的百姓一时失去赖以生存之计,只能冒险进林子里寻些稀罕物件换点银钱勉力支撑一阵,没想到才深入腹地没多久,就遭遇了史无前例的强烈地动。
浣剑岛不与其他修仙门派来往,却不会不管周遭的祸事。他们派出修为较高的弟子前去救援失踪的村民,其他小弟子们在营地里负责后勤与看护,而聂戎作为岛主,则是作为后方策应。
虽然事发突然,但营地中倒也井井有条。
“我去周围看看,”凰愿落了地就探头探脑地四处张望,忽然似是被什么吸引了注意力,朝着夙情道,“你先进帐子里去,我一会儿就来。”
“凰愿。”夙情不放心,“我先陪你。”
“没事,你快进去,我马上就回来。”凰愿说着也不解释,匆匆忙忙地跑走了。
“小心安全,别太久。”夙情在背后叮嘱。
他一点也不想将师尊放在自己看不见的地方,但凰愿毕竟长大了,总不该过分拘着她。年纪不算轻的小金龙似是操不完心的老父亲,一面纠结担忧,一面又只好答应,在门口站了大半天,直到看不见人影了才转身虚虚地撩起门帘走进去。
任凭内心纠结,见了旁人,就又是那个端肃凛然的神君。
“聂岛主,连日来多有辛苦。”他颔首示意。
早就有小弟子来通传过,帐子里的人见到夙情也不惊奇。他起身迎上来,恭敬地行了一个礼,不卑不亢道:“序珖神君,在下职责所在,不敢说辛苦。”
正是浣剑岛本代的岛主、聂辞的父亲聂戎。
此人一身窄袖翻领袍只是寻常布料,不见华贵配饰。他虽然百余岁了,外表却仍是中年人的样子,虬髯结扎,壮硕魁梧,但细细看去,须发已生出了几缕白色,眼中亦有强压的沉痛悲哀。
“神君来此地……”聂戎话没有说完,就被打断了。
“找到了……”有小弟子踉踉跄跄地跑进来,几乎扑倒在聂戎的面前,哽咽哀嚎,“掌门……父亲,找到了……大哥……真的没了。”
话语直白冲撞,句子颠倒重复,不成逻辑,不合规矩。
“阿辛,”聂戎厉呵,“注意体统!”他转头冲着夙情道歉,“犬子无状,还望神君海涵。”
挨了骂的聂辛知道自己说了不该说的话,低头恍恍惚惚地施礼:“序珖神君。”
手中之物被他握在掌间用力得指节发白还没递出去,也不敢抬头去看他父亲的表情。
“我……我知道了……”聂戎摊开了手示意。
聂辛依依不舍地将残玉放在他的手上,流连着不肯离去。
聂戎没有再抬头,挥挥手道:“先出去吧。”
“是,父亲。”聂辛碍于掌门命令,不敢多留,一步一顿地往外撤。他眼眶通红,让人不忍苛责。
“等下……”但聂戎只说了这两个字,就沉默下去,被叫住的聂辛停下脚步,垂头等待父亲的吩咐。
许久,聂戎才仿佛捡回心神似的开口:“先不要告诉你母亲,且去忙吧。”
“是……”聂辛依依不舍地离开帐篷又去打理后事。
一时之间,只剩下无言的两人,气氛静如死寂。
聂戎转过身去,低头看着手里的玉佩,半天都没有说一句话。他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中,似乎忘了帐子中还有别人的存在。
双环玉佩上,原是竹篁色的穗子沾满已经变黑的血迹,环形的青玉亦是残缺不全,锋利坚硬的边缘抵在聂戎的指腹上,带来阵阵刺痛。
夙情心下了然。
浣剑岛放出的不出所料是假消息,只是聂辞的伤是好了,没想到竟折在了天灾里。
真是世事无常。
片刻后,聂戎低缓的声音响起:“其实……其实我早就知道了……此地多山,地动最怕落石。那里才被震过一次,山石堆积出一个缝隙,里面有四五个村民被困着。发现的时候,石碓还算稳定,我原是想抢在下一次地动前,亲自将人救出来,却被他拦了下来。他说,为将者当运筹帷幄,决胜千里。呵,破孩子事没经过几遭,教育人倒是有一套。但谁曾想……偏偏,偏偏……”
偏偏再次天崩地塌,摧枯拉朽的动静让所有人都为之震惊。
聂戎像是自言自语一般喃喃,“我只觉得他修为够强,必定是能逃出生天,谁劝我也不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