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鸾笑道:“信棠妹妹初来京城,也来不及结交几个闺中友人。新来即是客,可不兴叫妹妹白给你们敬茶,不如诸位趁此机会,为信棠送份见面礼,也好表示对妹妹的欢迎。”
众闺秀都轻笑答应:“只原先不知信棠妹妹要来,不曾好好准备。望妹妹见谅。”
一旁的茶童便有眼色地为李信棠奉上新沏热茶。李信棠接了,略一思量,却是捧在手心,坐到了一旁。
便有一人道:“妹妹这是什么意思?”又一尖细声音道:“想喝妹妹这杯茶,当真不易。”
李信棠道:“我只怕又不小心,烫了姐姐的手。待我将这热茶捂到温,便来奉茶。莫急,今儿天寒,这茶凉得很快的。”她便耐心等茶凉些。
众女只好跟着等。
李信棠等着每一杯茶,都在手中降到适口的温度,才前去奉上。
奉到第二个,那黄衫姑娘连连摆手,旁有人轻嗤一句“小家子气”。黄衫姑娘窘迫,不安地揪紧手绢。眼前的茶,接也不是,不接也不是。因她父亲在李尚书手下做事,她哪敢“仗势欺人”呢。李信棠便将她手拉过,将茶杯放上:“再不接可就凉了。”
李信棠奉完第三杯茶时,秦鸾先受不了,立刻道:“好了好了,说好了还要游湖寻春呢,我看信棠妹妹的心意,大家就心领了吧!”
众女忙不迭纷纷点头,赶紧摘香包耳环送人了事。虽说春雨绵绵,春风徐徐,静坐水榭中赏迷离湖景,别有一番风味。但久了,叫人骨中都渗出点点寒意。
李信棠却略感遗憾——她暖手暖得正舒服呢。茶凉了,还能很快换下一杯。
这时,秦鸾宣布要进入今日的游湖环节——诸人可三三两两,结伴而行,去寻找春之踪迹。待到约定时间,重回水榭聚首,并以所寻之物作诗一首。
于是乎罗裙浮动,众女纷纷彼此相携,笑语着离去。那黄衫姑娘看了李信棠一眼,也去追前面的人。
独留邀李信棠无人问津。
李信棠其实并非心无波澜,想到归家后母亲若是问起,又是一桩苦恼。只是她并不觉得她们可恶。封建社会,等级森然,尊卑有别,世情如此。心中无定,其心自然忽贵忽贱。
李信棠信步于水榭中,远望水波澹澹的湖面。为了梳妆,她今儿个起得可早了。此刻景色温柔,使她忍不住在春天里伸了个懒腰。
夏宝擎着伞小跑过来,满面委屈之色,好像是她遭了旁人的冷落和刁难,鼓着脸不满道:“姑娘,她们……”
“嘘。”李信棠让她静声,又手一指道,“你看。”
夏宝顺着望去,只见静心湖上烟雨蒙蒙,一只白鸟悠悠而下。飞翔的姿态富有野趣,又那么优雅。落到湖边,却原来是只白鹤。它抖抖羽毛,好像在抖一条蓬松的裙子。
夏宝不禁眉目舒展,喜道:“姑娘,它真好看!”
那白鹤昂首挺胸,展开翅膀,在春雨里发出一声清唳。却见李信棠不知从哪里捡来一块石头,朝它丢去,惊得白鹤飞起。
夏宝一惊:“姑娘,你怎么这么坏?”因为不敢责备,她语声满含委屈,仿佛她是那只无辜被打的白鹤。
李信棠却望着那只白鹤道:“你看它飞去的姿态,和来时有什么不同?”
夏宝忍着委屈仔细去瞧,道:“没有什么不同啊。”
李信棠道:“然。它并未为我改变它的姿态。”依然飞翔,只是远去。
看破机心,不染机心。
人若想自由地活着,也应如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