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没有店招,只有一口灶台和一方用凉棚覆盖的小院,却因冰酪的口味出众,吸引了不少嘴馋的食客。
书院的学生,甚至是授课的齐夫子,都常常光顾荷妹的小店,毕竟谁不想在酷热难挨的炎夏,在榆树的浓荫下乘着凉,再吃上一口冰爽沁人的冰酪呢?
也是多亏了这家冰酪店的存在,才让这个炎热的夏天多出了几分清凉。
不止如此,这家小店里也不乏一些显贵的客人,他们多是钱塘杭州府里富贵人家的少爷,这些懒怠荒唐的纨绔们不辞辛苦也要从杭州赶来新城,光顾荷妹的小店的理由有二,冰酪的美味只占其一,另外一点,便要归因于荷妹本身了。
这姑娘,年岁轻轻,却已是显而易见的美人胚子。
长相虽不浓艳华丽,但那不施脂粉的小脸上却别有一股清润纯净,双颊如同带露的荷花花瓣,白里透粉,细腻如冰酪中洁白的牛乳。
总之,荷妹人如其名,如盛夏荷花,亭亭玉立,清纯秀美,呈现出含苞待放的朝气。
佳人如此,自幼没读过书,大字不识并不算太大的缺点,可除此之外,还有一个很大的缺陷不可忽视——荷妹是个哑巴。
想到那个总是冲着他甜甜微笑的姑娘,张巡有短暂的出神。
“荷妹比你用功多了,我时常瞧见她趴在书院墙外的那一株榆树上偷看,每当齐夫子授课时,她便拿出纸笔,跟着写写划划,如此用功,能识文断字又有什么好奇怪的?”
他将染血的麻布丢进燃烧的火堆,再用自己随身携带的干净帕子清理伤口溢出的瘀血与脓液,“你这伤口太严重了,可是在拉船时弄伤的?”
“昨日那几艘运载官盐的大船搁浅了,太沉了些,拉船的时候多费了许多力气,一不留神便将手给磨成这样了。”南八无所谓地耸了耸肩,说道:“人生在世,行走江湖,哪有不吃苦的?”
张巡停下了手里的动作,有些惊讶地看了南八一眼,仿佛不敢相信这话会从南八的口中说出来,“为什么这么说?”
“你可知随我一同拉纤绳的那些船工们,他们的日子那才叫一个苦!在见到他们之前,我还从未见过那么弯曲的背,手掌上那么厚的茧,腿脚上那么多的老伤,可就算是这样,每次干完活,身上又会添许多新伤。”
南八长长的叹了一口气,“他们大半辈子都泡在水里,每日睡不够两个时辰,常年披着短蓑,穿着麻布鞋,有些船工甚至连麻鞋都没有,只能光脚。不论是寒冬腊月,还是这样炎热的夏天,他们每日都得逆着风,逆着水流,拉着像山一样重的船,沿着河道前行。每走一步,都得小心,不能被水草缠住了脚,更不能溺水,一不留神,丢了命也不稀奇。在水最深的地方,水已经淹没到了胸口,河底的石块会将他们的脚割开,每走一步都是钻心的痛,可就是这样苦了,他们仍然不敢停下来。”
“为何?歇一歇也不行么?”张巡的眉头紧紧绞在一起。
“水运驿站的规矩严酷,若是延误了船只靠岸的时辰,那这些纤夫们一天的工钱就全没了。他们中的哪一个不是上有老,下有小,没了养家糊口的钱,又能拿什么活命。不止如此,每当有船只需要纤夫拖拽,即使是三更半夜的雨雪天,他们也得随时待命,每日受人管制驱遣,不得一丝喘息。你说,他们不苦么?”
南八停顿了片刻,抬头看了一眼天上的明月,说道,“我拉纤的时候,只觉得往前往后都是滔滔的江水,根本看不见岸边的驿站,这条水路就像没有尽头一样。我本以为,这已经是极苦的活路了,可纤夫们却告诉我,比起黄河峡口处拉船的纤夫,他们的工作已经算是轻松的了。”
“难不成,那些纤夫的工作还会更危险么?”
“可不是?黄河峡口的纤夫比水边的纤夫要辛苦危险得多!”南八说道,“那里地势危险,水道两侧的山崖石壁如刀削斧劈,普通人连站立都很困难,可那里每天都有成百上千的船夫背着纤绳逆流而上,腰间只拴着一根细长的竹缆来保证安全。若是锋利的山石割断了竹缆,船夫也会随之坠崖。虽说都是一个死,可折断脖颈和手脚的人都算是幸运的了,好歹能留个全尸,更多的人会直接被江水吞没,再也找不着了。”
南八说着说着,头越来越低,他轻声问道:“你说,他们是不是更苦?”
“我答不上来,”张巡叹道,“世人皆知我大唐储粮丰富,盛赞漕运的高效,却极少有人能看见在千百万石粮食转运过程的艰辛,以及压在这些纤夫身上的沉重的负担。”
他像兄长一般拍了拍南八的头,说道,“原本,我和许远都很担心你去操舟,可现在,我相信你做了正确的选择,你是真的成长了。”
南八笑道:“你们不必为我担心。”
“我才不担心。”
张巡连眨了几次眼睛,藏好眼中的担忧,故意用漫不经心的语气说,“在这里等我,我去林婆婆家给你拿些药酒来,天气太热,伤口都化脓了,得用药酒擦一擦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