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盟待在瑶山修整了许久,桑溪玉记得鹤鸣楼的温楼主受了伤,去看往时一家三口正互相搀扶着慢慢走,温抱玉向来是坚强的性子,看到自己父亲受罪,也不免伤心落泪。
“小八做的极好,不愧是我们的孩子。”温逐生笑笑,余光注意到一侧的女子,垂着眼,万分谨慎地看着他受伤的位置。
从温逐生口中,桑溪玉才得知这位温夫人的闺名唤作小慈,她鲜少露面,也不爱交涉,当初那些老人基本上都去世了,没什么人知晓她的名字。
只有温楼主总是唤她的名字,她虽总是一副不耐烦的样子,还是应着。
“好在你娘没事,有了她,我才觉得一切难关都能过去。”温逐生笑道。
谢小慈没搭他的腔,许久才道:“不许胡说,你自己的命就不重要吗?”
她话说得似乎很刻薄,却是内藏柔和与担忧,温逐生见怪不怪,隔着袖子轻轻拉住她的手。
他们一路陪着温逐生一瘸一拐地走着,三人很奇怪地高矮不平地搭在一起。谢小慈开口道:“鹤鸣楼不能没有你,我和小八也不能没有你。”
温逐生点点头,他唇边绽放出一抹柔和的笑容,揉了揉温抱玉的头发,指着前方道:“知道了,一辈子好长,我们还要走完呢!”
“你看下雪了,咱们走吧。小八要不要堆雪人?”
“爹爹!”
“温逐生!”
桑溪玉怔怔地看着,连身后脚步声渐近也没有注意到,直到厚厚的披风披在肩膀上她才半梦半醒回过头。
褚负雪正微笑地看着她,五指隔着披风轻轻捏着她的双肩。
桑溪玉笑道:“本想关切一下温楼主,结果他们一家三口去堆雪人去了。”
褚负雪拨去她发上的雪花,撑起伞挡在头顶,默默道:“怎么,你也想堆雪人?”
“忱儿似乎爱堆雪人,”桑溪玉想起这个胖娃娃,自己好久都没都看到他,她总是想一环做一环,对着褚负雪兴奋道,“我们去找忱儿吧,我好久没逗他了,心里痒得很。”
褚负雪知道姚莲心跟游跃安那个小子,心里疑惑到桑溪玉什么时候那么喜欢孩子了,他低头看向桑溪玉还看不出什么的腹部,笑道:“莫不是自己要当娘了,越发喜欢孩子了?”
桑溪玉白了他一眼,打落他的手,道:“我与忱儿本来就是好朋友,相见恨晚。”
她极为认真。
两人相携着下山,雪点打在伞上,顺着伞面滑下,在边缘处结出冰花。
不远处的小屋中升起袅袅炊烟,想着定是游跃安在烟熏火燎中做着饭,姚莲心跟在游忱身后,小男娃一走一跌,她便扶起来,拍拍腿上的灰。
向当初游跃安总是跟在姚莲心身边,默默守护着她,把她放在心中至高无上的圣地,供奉着,等待她一次盼顾。
有时候桑溪玉一闭眼还是漠北苍白的风沙,临近枯败的荒草,狼蹄重重落下,让人心惊。再睁眼却是这样平和的场景,友人,爱人,家,都在自己身边,让她不敢相信。
初见时朗宁那场提早盎然的春,一阵风裹挟着吹成今日的大雪。
日复一日,年复一年。
两人踏着山上厚厚的雪,留下一串足迹。
褚负雪侧过头看着一侧低垂着脑袋认真看路的女子,忽地将她与当初那个隔着金笼,与自己遥遥相望的红衣女子交叠起来,忍不住露出微笑。
桑溪玉注意到他,发问道:“你笑什么?”
“你可知道当初我第一眼见到你,第二眼看到了什么吗?”褚负雪笑道。
桑溪玉挠挠耳朵,有些记不住,好奇道:“什么?难不成是本姑奶奶的飒爽英姿迷倒了你?”
褚负雪笑着摇头,手揽上她的腰,自顾自道:“我看到你正歪着头去咬那个金笼的杆子,被发现了还强装镇静地说‘我看这玩意儿是不是金的’。”
“当时我就想这个女人能为我所用吗?”褚负雪道,“后来我转念一想,武艺高强,头脑简单甚至愚笨,不正是我想要的吗?”
“你说什么?”桑溪玉停下步子,两侧沐雪的松针拥簇在身后,她抬起头万分审视地看着褚负雪。
褚负雪立马讨好地笑:“我后来便发现了我的错处,桑女侠你聪明善良,勇敢坚毅,又有情有义,我实在想把你这样有万分好处的人留在我一人身边。”
这么多年,他想留住她,留住当时鬼哭山庄惊鸿一瞥,可是往后她的大喜大悲却也都是因为他。
褚负雪不说话,沉默地浸入桑溪玉的双目中,这双黑白分明带着清澈明亮的双眼,他是从什么时候想一辈子注视着的?
或许是她在浔州十五娘的手下救了自己,又或许是在碧王谷她替自己带上柳枝颤成的手环,或许更早。
这份情暗藏在心底,鲜血日日流淌而过,滋养地它生根发芽,开花结果,一点一点缠绕包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