惨白的雪光映在他脸上,桑溪玉看清了他的面容,一瞬间眉眼间迸出凛色。
“你怎么会来这里?”她盯着他的眼睛。
雪花自二人之间落下,赵琮行低头沉吟片刻,道:“来给姑娘送酒!”
桑溪玉哼了一声,她的目光从地上碎裂的瓷片上一扫而过,落回到赵琮行脸上。她声音很轻很冷,“你说来送我去死我或许会更相信一些。”
她身上一股浓重的酒气,脚步虚浮,像是自己在绊着自己。
“姑......”赵琮行还想说话,耳畔“唰”得一声剑刃破风的声音,他瞪大了眼睛,看着眼前举剑相向的女子。
桑溪玉面色难掩的颓丧,她睇着赵琮行道:“你们都是骗子,你也是,他也是。”
赵琮行颤了一下,他微微侧过脸,生怕屋外的人察觉到什么强闯进来。
“我们当真是蠢笨又不幸,被你们这帮子人甩的团团转。”桑溪玉咬牙,“你们为何还要来我面前招摇,难道我还不够惨吗?”
她怀中抱着灵位,上面露出挚友阿夭二字,握着剑的那只手虚虚摇晃着。
桑溪玉两颊深深陷下去,发丝凌乱,在这样一个寒凉的冬日也只不过穿着一件单薄的衣衫。
剑尖指向赵琮行脖颈处,她手腕一颤,长剑落在地上,当啷一声,她眼中逐渐朦胧。
“我身上秦筝咽未解,又能活得了多久呢?”
她认为赵琮行是来取她的命的,才会觉得既生气又无奈。
“你没有解毒?”赵琮行看着她的脸,桑溪玉眼下青黑,唇瓣苍白,更是瘦削地吓人,与他们上一次相见时分明是两个模样。
他想伸手扶她,却被桑溪玉躲开。
“我又没有陌上花,怎么解毒?即便拿到了蓝溪水又怎样,我的阿夭——还是死了。”桑溪玉背过身,她的双肩微微颤抖,将怀中木牌报得更紧。
赵琮行深吸一口气,他的肩上落了些雪花,雪花融化成深色的水渍。
“我以为你已经拿到了陌上花,当初在北昭是我们对不住你——”
“当初?弃我去者,昨日之日不可留,”桑溪玉冷静地堵住他的话,“你不是十七,那个人他也不是褚负雪,一切都是假的,只有我是桑溪玉。”
“很多次我梦到自己跟阿莲和游大哥一样在漠北惨死,醒来时满身冷汗地看着自己的掌心,才意识到自己是活着的,可是活着比死去更加痛苦。”
“方才你看见了吧,”桑溪玉回过头,目光落在浸没在白光之中的一截剑刃,她抬起手腕,展示着手腕上触目惊心的伤痕,“我这只手再也拿不起剑了,我早就死了。”
赵琮行明白生杀营的手段,本来他对桑溪玉还活着是不报希望的,只是没想到桑溪玉活着回到了北昭,却被废去了持剑的手。
屋中冷冷的,寂寞的青石板承载着女子的眼泪。
“桑姑娘难道你不想复仇吗?”赵琮行冷声道。
“复仇?”
桑溪玉开口,她冷笑,
“我比任何一个人都想复仇,都想将那些人碎尸万段。”
害死阿夭的阿棠鹰勒,害死梁追、姚莲心、游跃安他们的生杀营,还有一直都在欺骗她的褚负雪。
“所以,你更不能就这样放弃,”赵琮行向前一步,他想让桑溪玉活下来,重拾对生活的信心,循循善诱道,“我们都是不幸的人,我皇子之身屈居漠北,死里逃生回来扔挡不住有人虎视眈眈。桑姑娘你一身新仇旧恨,更不能就这么死了,你要让他们通通偿还才是。”
桑溪玉闻言眉心一拧,她脊梁发麻,静静听着身后这个人的话语。
......
赵琮行的意识回道现在,满堂如许的宾客,那个角落的位置已经空空如也。
等一处宫殿,桑溪玉的目光立刻清明起来,她暗道那点酒水如何能使自己酒醉,简直天方夜谭。
外头雪下得正好,一大片一大片如同鹅毛一般。桑溪玉披着斗篷行走在雪地上,脚踩在雪地上发出“咯吱咯吱”的响声,她戴起毛茸茸的帽子,饶有兴趣地用手接着雪。
雪一落在掌心便融化成水,转眼间她来到陵王府已经一年多了,陵王殿下虽为她找了很多医师照料身体,但是也只是维持着她不死而已。拿不到陌上花,解不了秦筝咽,她距离死期不过是时间长短。
她自雪地里转了一圈,鼻尖轻嗅着凛冽的冷风夹杂着淡淡的梅花香气。桑溪玉抬起头,看着阴沉天气里飘扬的雪点,说不定那一天她就会这样无知无觉,就像一朵残梅一样死在雪地里。
冬天很冷,她要死在冬天,这样才会放过自己。
一声锣声响起,宴会到了尾声。
褚负雪正在梅林之中,他转过身看向深色的宫墙,心里默数着数字,就快来了。今日这场生辰宴,真正的礼物。
重重交错的梅枝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