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一处灌木丛前,他从高靴处拔下匕首,挥刀砍断生长的灌木,积雪扑簌簌落在地上,露出一条通往山体内部的小路。
二人又走了十几步,停在了一处高高的墓冢前。
墓冢以山体为棺,山石为盖,石碑面朝着郢都城的方向。谢麟用随身携带着的软剑砍断遮挡着墓冢的枝桠,拖着一段断木作帚,扫开地上的积雪。
石碑上刻着的字有些模糊,付绮月上前,掏出怀中手帕,蹲在地上,仔细擦拭。谢麟看着她单薄的身影,神情专注地看着义父的碑刻,心中犹如滑过淙淙暖流,目光也愈发柔和。
不消片刻,刻字便完全显露了出来,上头写的是——
“慈父莫青山墓
子谢麟立”
付绮月明白了,这是那位传说中的、谢麟的养父的墓冢。
她起身后退两步,将手帕收好,而后正经地跪地,行了跪拜之礼。
这既是后辈对前辈的礼,也是身为大梁子民,对一个已故英雄的敬畏。
谢麟跪在她身旁,恭恭敬敬地磕了三个头,开口声音微哑。
“义父,这是我新娶的夫人,长得漂亮吧?”他又是一副混不吝的样子,牵过付绮月的手,“以后我会好好待她,不会让她受委屈。以后我会带她常常来看您。”
付绮月眼眶有些湿了,不由得回握了一下他的手。他的手心温热,心也是热的。
二人再一齐下拜,默了片刻,谢麟扶着她起身。地上冰冷,膝盖沾了雪,谢麟蹲下来,用袖子轻柔地揉了揉她的膝盖,仰着脸问她:“冷不冷?”
付绮月摇头,拉他起来。
“你知道,这座山为何叫蒙雨山吗?”谢麟又攥住她的双手,低头望着她的眼睛,柔声问她。
付绮月眨着眼睛,用疑惑的眼神看着他,等他说下去。
“下雪之时,风吹雪花,如蒙蒙细雨笼罩山间,得名蒙雨。”他说,眼睛里都是笑意,“还有一个传说。从前有位将军和他的夫人刚刚新婚不久,将军便战死沙场,夫人每日站在山顶上眺望着夫君守卫的土地,那悲戚的眼泪就如同这山间的细雪。”
“……可怜不知何处骨,犹是春闺梦里人……”付绮月被这传说故事打动,眼睛里晃动着水光,“侯爷,跟你在一起,我才知道战士们的生活有多么的苦,我从前……都不知道这些。”
她不仅不知道这些,还背着他做那样的事。
谢麟怜惜她,她怎会看不出来?可是她不敢说、不敢回应,身不由己之人,只能为一己之私苟活下来。她怕来日黄泉路上无言见他。
“侯爷,你今天带我来这里做什么?”她问。
“这么明显,你还问?”他掐掐她的脸颊,“方才在义父面前我说的话,字字作数。”
付绮月脑子里“轰”地一声响,如同炸开的烟火,怔在原地。
他坏笑着,低头和她额头相贴。
“你上次在茶馆弹的《长相思》,我都听到了。”
付绮月脸颊又烧了起来,微微推开他,抬头瞪道:“那不是弹给你听的!”
“哦?那是弹给谁听的?”他故作好奇,“夫人竟然敢背着本侯……”
“不是!”
事情还要从前几日说起。
那日正巧郢都城中的盏香楼上了新茶,老板放话,在场诸位若有大胆献艺获满堂喝彩者,可免银子吃茶一盏。付绮月经过时,竟然听见有人在弹琵琶。
“长相思,在长安。络纬秋啼金井阑,微霜凄凄簟色寒。孤灯不明思欲绝,卷帷望月空长叹……”
那女子素手纤纤,转轴拨弦三两声,曲调成、情意重。
“……上有青冥之长天,下有渌水之波澜。天长地远魂飞苦,梦魂不到关山难……”
转音流畅,珠落玉盘。听客已痴。待一曲弹罢,满堂喝彩。
付绮月不由得想起远在长安的母亲。幼时,母亲也教过她这首曲子,她倒背如流,每一个琴音都记得。
她忍不住走上前,向那女子行了一个平礼:“姑娘此曲甚妙,只是美中不足,弹错了两个音。”
那姑娘亦是好奇:“不知何处出错?这位夫人可否指点一二?”
付绮月接过琵琶,调了调琵琶弦,指甲轻拨两下,将方才那首《长相思》流畅地再奏一遍,而后着重将女子弹错之处做了片刻停顿。
“此处应转回一把位,但是姑娘方才用的是二把位,所以弹奏之时曲调变音,略显不通。”
“原来如此!”那姑娘心悦诚服,“多谢夫人赐教!”
……
“那曲子是我阿娘教我的,我幼时便会,当时只是想指正那姑娘错处罢了!”付绮月辩解,挣脱他紧握的手,奈何他死活不放。
“哦……原来是本侯会错意了。”谢麟作出一副失落的模样,可怜巴巴地看着她,“我竟不知,公主还会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