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去归还了档案,却把照片复印留了底。铃声响了,找不到他人的郑局直接电话过来,催他交报告,裴右嗯嗯哦哦地应付了过去。郑局显然知道他是个中老手了,没被他的口头保证糊弄过去,一再强调报告不交工资不发。裴右挂断了电话,路口的红灯跳转成绿色,他正站在区分局和市局的中间点。
他想了想,拐向了速亦达的方向。
工平路上的车不多,半个月前人潮涌动的办公楼现在门可罗雀。裴右出示了警察证,尸体发现现场公安有权进行查看。他从正门走进去,没有坐电梯,而是走向了防火楼梯,取证工作已经完成了,但门还开着。
他走进了楼梯间,合上了门。应急灯随着响声亮起,几秒后熄灭。楼梯陷入一片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只剩逃生标志的荧荧绿光。他就在黑暗里站了一会,直到眼睛适应了没有光线的环境,然后一敲扶手。响透整个楼梯筒的震动声下,灯光重新亮起,面前楼梯的宽度只刚巧容得下他一个人,如果是周红月,甚至会觉得有点局促。
太窄了。如果是两个人,或者一个人背着另一个人,必定会蹭到墙壁或扶手。裴右的视线落在了这两个地方,那上面只有经年累月的灰尘。
他开始顺着楼梯一步一步往上爬。速亦达的总部办公楼总共有三十多层,他在爬到二十层的时候,头上已经全是汗了。终于站在天台的防火门后,他看了看表,用了十二分钟。门朝外大开着,早上检查出的血迹都用警戒线围了起来,他朝着血迹所在的方向走去,跨过中间的围栏,停在了天台边缘。
顶楼的风速远高于地面,百米之下,地面上标志尸块边缘的白线已经被擦除。车轮在草地上留下了辙痕,深黑的颜色昭示着事发当日这里的惨状。裴右猛然意识到是哪里不对劲了。
从天台之上俯瞰,两道黑色车辙的位置几乎就在视点的正下方。坠楼事件中自杀和他杀的一条关键判定标准是落点离楼栋的距离,如果是人为抛出,尸体将落在更远的地方。这辆张富民开来的车被从顶盖整个砸穿,破坏的程度他记忆犹新,必定是第一落点。而尸体是垂直落体到车顶盖上的,这是一条最不会有闪失的轨迹。
就好像凶手想砸烂的不是尸体,而是楼下那辆车一样。
裴右转身跑下了楼。他想起了他们所有人都忘记的一件至关重要的事:分尸案,这起案子是分尸案。天台不是凶案发生的第一现场,凶手是在另一个地方把死者杀害并分割,再把尸体运送到这里来,而分尸的场地,凶器,以及分割和搬运尸体所使用的工具一直都没找到。他跑到楼下的草坪边缘,青绿色的草叶在风下倒伏向一侧,照片里四溅的血迹在雨后并没有留下丝毫。他抬脚离开,顺着草坪的边缘一路走,直到把院子里所有的角落都走了个遍,没有看到凝结的血迹。
裴右喘着气,长时间跑动后他能感觉到呼吸变得急促。致命伤害发生的时候,喷溅出来的血液会在人体出血时自动的愈合机制下凝集,留下的痕迹很难被清理掉。办公楼内部已经由鉴定科的警员搜查过了,除了天台和楼梯间外没有找到其他血迹。在整个办公园区内,没有符合第一现场条件的地方,凶手是在园区外杀害的张富民。
那把他的车开进来的又是谁?
傍晚日落的余光从乌云里透出,裴右突然感觉到风中有股令人毛骨悚然的恶寒。坠楼现场进行过蓄意的伪装,同时是伪造的还有案发时间,而在弃尸时,高坠对尸体的毁坏进一步隐藏了切割的痕迹,使得警方无法得知关于凶器,以及凶器使用者个人习惯的线索。没有充足的证据确定分尸的可能,案子只能要么以自杀,要么以谋杀后抛尸下楼盖棺定论。对方非常有经验,且在其对这一切的策划和执行中,展现出了异常的冷静和缜密。
仓皇逃跑从桥上摔落的刘小利,很可能只是个替罪羊,而已经精神失常的他,甚至没法为自己辩解。他、张富民、被车撞死的刘进平和刘小魏,一年前被毁尸灭迹的刘小天,一连串的案件从裴右脑海里跑马般地闪过,他停下了脚步。
喇叭声在旁边响起。晚高峰的人民路上车辆川流不息,街上的食肆在门外支起桌子,零散地坐着吃饭乘凉的人。烤肉的香气飘来,他扭过头,黝黑的巷子蜿蜒地通向背后的深处。
门口挂上了暂停营业的牌子,颜文斐关了店铺招牌的灯,开始收拾吧台里的食材。乐瑶核对着账目,等江烨摆好桌子,两个人一起开始扫地。消毒水的味道悬浮在空气中,两人在将拖把拧干,收起之后下班离开了。颜文斐擦干一个铁盘,把没用过的东西放回冷柜,开始动手处理厨余垃圾。
周日晚上是餐饮店的繁忙时段,但因为关得早,店里总共接待的桌数也没有很多。颜文斐把最后一个垃圾袋扎好,一晚上的厨余总共收拾出了七个垃圾袋,她打开门开始逐个往外面拿。
光线乍亮,门口不远处杵着一个黑影。
颜文斐皱起眉,等看清楚是谁后,出声:“什么事?”
“你去倒垃圾?”裴右问,好像没听见她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