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才哥,慢吃。”安秀文端了两碗鲜虾蟹籽云吞面上桌。
“文姨,坐啊?”阿才招呼。
妇人堆起脸上沟壑摆手:“不了,妹仔钟意食红豆沙,我很快做来。”
安娜被她这句激红了眼,低头和着泪咬断面,汤鲜味美,全不似十年前半生不熟模样。她早已习惯保持身材,乜都尝过便停,却一口一口连汤都喝得干干净净,好似要补全这十年未食过阿妈一根面。
说去端红豆沙的安秀文却一直在后厨躲着未出,安娜咽下最后一口汤,又呆坐了半刻,鼓起勇气收起她与阿才面前面碗,“我帮着洗刷下。”
“在熬红豆沙?”安娜略不熟练的将碗筷放进水池,拿起抹布。她在顾家十年不能说完全舒服,毕竟总要小心看顾天之颜色,但家务杂活确实也不曾做过了。
安秀文赶紧想要接过碗筷,女儿双手肤若凝脂,涂着精巧的淡粉色指甲油,一看便是养尊处优。
“我来。”安娜固执地洗完了。“红豆沙呢?我盛了出去。”
“还烫着,我记你钟意吃冰,刚放入冷柜,再等一等。”安秀文指了指这拥挤厨房角落冰柜,应是用了有几年,工作起来嗡嗡吵。
就是不知——
安娜瞄着她的断指,狠狠心开了口:“生意兴隆?这铺子虽不大,但位置看着前后有学校与办公楼,应是好地段,用顾家给你的钱做本钱开的铺?”
安秀文尴尬摇摇头,避重就轻:“你不是跟着顾家仔去英国?点解与才哥一同来看我?”
安娜与安秀文不愧是母女,两人都是问题应答:“你如何认识才哥?”
对峙之下相顾无言,安秀文最先败下阵来,转身:“红豆沙应好了,我拿出来,你先吃。”
安娜一把拉住她断指那手:“顾家给你的卖女钱与洋屋怕是全被你用来送赌档,一箱大金牛都不够你输?赌输几多啊?还不上是不是找来过顾家要我替你换钱,却被告之我被带去英国?你赌瘾就如此大,赌钱赌命,我若未走,是不是你早晚赌亲女!才叫人砍掉手指?怪不得顾家不叫我见你!”
安秀文撤回手,压低声:“你醒目,看一眼便晓得发生乜,醒目女点解不风风光光与少爷仔泰晤士河边漫游啊!点解又与四九仔混在一堆?妹仔,他是乜人你晓不晓得!”
“我知,倒是你知不知啊?”安娜苦笑,她原以为她扒上安俊才不过他图色她图钱势,成年人间拉扯,她过去卖身给顾天之,如今要卖给安俊才不过都是找个对她有好感的男人攀附谋生。可她阿妈烂赌断了指却能离港安安稳稳在澳门度日,若没有三合会哪位大佬帮手,阿妈早已横尸街头。她街头卖烟,四九仔都不识得一个,谁帮了她阿妈还用问?
她当年雨夜毫不念情搭上顾天之,她自己心中有杆秤,他绑了她睡了她,那点子虚情假意她留条红绳纪念都嫌多,她讲好听哄他,难道他就不是?
岁月经年,他还真不是讲假,他竟然真帮了露水姻缘女仔的阿妈。
也许四九仔真就比少爷仔更真心?
“我端红豆沙出去,你好自为之。”安娜开了冰柜,过道紧窄,她贴着阿妈背靠背擦身而过。
安娜一出来,阿才起身接过红豆沙:“凉不凉手?”
安娜摇头。
“与文姨吵嘴?怪她几多年不找你啊?”阿才安慰她:“她有心找你的。”
“她有心找我替她换钱啊!”安娜还在气头上,“你替她还了几多?我还你。”
“不用。”阿才赶紧摆手。
安娜固执看他:“你讲,几多?”
阿才这才仿佛不情不愿讲:“我没还钱,搭个人情罢了。”
“谁的人情?”
“讲你又不认得!”阿才揉揉她头发想糊弄过去。
“我现在不认得,不代表我日后不认得,我往后同你一起,兴许早晚会撞见。”
阿才被她说动,想了想好似是这样道理般才开口:“邓文翔,你阿妈欠的赌档背后老板是他。”
安娜迟疑:“我好似……是不是一肥头大耳中年男子,见到靓女便笑得猥琐到全是肥肉都发颤?”
阿才忍不住被她逗笑:“你形容也太过精准!你怎认得?”
安娜冷哼一声:“他是顾邓雅丽外甥!你莫在瞒我,全都讲给我!”
阿才叹口气,一副老婆奴答话模样:“顾家黑白通吃,顾家老头与少爷仔们个个耀眼生意人政界新星,背地里用妻弟子侄开赌档放贷。毕竟正经生意哪来利滚利?绑架案之后,顾家与崇生就和解了,新安义便时而借人手与邓家看场追债。去巡场时碰到了他派人抓了你阿妈,我那时刚混出头没多久,我讲替她还钱,可数额实在太大,我本想分期还上,可他非讲看在崇生卖我个面子,要了你阿妈半根手指。我怕再有后续,便趁走货,把你阿妈送来澳门。”
“你点解认得我阿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