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他自身,怕是还沉浸在外甥对他言听计从的从前。
外戚专政之所以能屡屡发生,不就是一个鸡犬升天妄自尊大,一个权柄流失猜疑日深。
万人之上不是真正的万人之上,一人之下也总想越过那一人独享天下尊荣。
人心向来贪婪。
一个越有本事,另一个越没本事,这其中的纠葛就越曲折越复杂,越无可挽回。
卫瑛闻言蹙眉不解,却再未出声,只静静等着听吩咐。
“皇兄可是个孝顺的人呐。”
南宫姣意味深长,“咱们得给他们送份好礼。”
枯藤上两声鸦叫,南宫姣目光悠悠地移过去,卫瑛身形一闪,残影自窗而出,再现身,手里头牢牢握着乌鸦的两只翅膀。
这乌鸦也是个有灵性的,感知到了危险,一动不动,乖乖任由这只手抓着。
南宫姣起身,手自暗红的袖中伸出,露出带着黑皮手套的纤长手指,指尖轻轻点在乌鸦头上,再慢慢慢慢,滑到尾部。
乌鸦斑斓的黑羽被这痕迹分割成两半。
南宫姣眯起眼睛,弯着唇角用手掌将痕迹抹平。
转身,轻轻一句,“放了吧。”
乌云遮住暗夜明月,几抹身影融入夜色。
再出现,是在宫中东南角一处荒废的宫殿。
宫殿一股陈旧腐朽的气息,院里的草长得比人都高。
再往里,视线越过高高的草丛,便看见一个披头散发的人穿着破破烂烂的宫裙,趴在杂草边扒着什么东西往嘴里塞。
南宫姣认出,那宫裙与她之前所穿一模一样。
所谓之前,尤指那个弑杀先帝的雨夜。
“主上,是从松鸣鹤手底下的小中人那儿得的消息,道是肖均提的,寻一个同为不祥的宫妃当替死鬼。”
替死,替谁的死,只看这身衣服,就知道了。
松鸣鹤的算盘,不可谓不歹毒。
一步一步,环环相扣,连天机谷都算了进去。
揪不出、或是压根儿就不想揪出弑君者,又要推人登上帝位,就得制造出一个凶手,以示先帝之死的真相大白于天下。
更是为了给天机谷一个交代,好名正言顺得到天机谷赠予新帝的天机诏书。
每一份天机诏书,都是由帝王之血秘制,只供一任帝王使用。
毫无疑问,她就是那个被选中的“交代”。
也算是误打误撞找到了正主儿头上。
动机是现成的,人也是现成的。
唯一让人觉得不可能的,是本事,柔弱的不祥公主,哪来的杀人的本领呢?
但杀人的法子千千万,尽可想办法编排得合情合理。
于是万事俱备,只欠东风。
可他们没想到,当今新帝与澜瑛阁掺和了进来,成了她背后之人。
顿时,眼看好端端的算盘要不成了,就有了这么个主意。
先找个假的,若顺利登到那个位置,一个公主,还不是说没就没。
南宫姣勾起唇角。
可惜啊,谋算再多,而今也是无用。
改天换地,人死灯灭。
新朝新政,与旧时再不同。
南宫姣脚步轻点,悄无声息落在这人身后。
疯癫女子似有所觉,爬着转过了身子,仰头看她。
赤藤覆面,女子自然什么都看不见。
南宫姣低头,反将她一览无余。
这是一张与她不相上下,称得上绝色的面容。
她认得。
若说她的不祥批命,是司天台出手,属为国遮羞。
那么这女子,便纯粹是因后宫倾轧,他人凭空捏造。
祸因,便是她这一张脸。
一张祸国殃民,引人嫉恨的脸。
那时她的母妃薨逝不久,先帝荒淫初显,又恰好遇见这么一个美人儿。
一时宠冠六宫,占尽风头。
先帝的兴致没持续多久,倒是惹尽了后宫诸人的恨意。
昔日的恩恩怨怨都不作数了,就卯着劲儿专对付这么一个人,连皇后德妃都乐于作壁上观。
结果呢,就是现在这般。
疯癫痴乱,于冷宫中自生自灭。
南宫姣伸出手,指尖隔着帕子,倾身挑起她的下颌。
女子顺着她的力道抬起脸,痴痴地望着南宫姣,“你是来救我的吗?”
南宫姣勾唇,“姬轻,你可知我是谁?”
姬轻没开口,反应了一会儿才理解了面前人话语中的含义,眼眸顿时亮了。
暗夜无星,星光尽敛进她的眼眸中。
“神仙!”姬轻一拍手,嘿嘿笑道,“你是来救我的神仙!”
帕子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