的太阳就悬在她上空,比任何事物投射来的光都要温和。她收紧放在纽特颈侧的双臂,希望他别在日落之前就离开。
不远处的黄色灯光被熄灭,黑夜里他们理所当然地拥抱在一起。纽特知道自己就是为了这才回来的,他自私地想要活下去,他自私地想要再见她一面。但不应该是现在这样的,自己不该寄生兽一般这样依附在森夏恩身上,这让他感觉很不好。
他觉得自己给眼前这人套上了沉重的负担,还有一些本不需要承担的情感。他该站在远处观望着,只是……纽特做不到,他也不知道,自己的身上也带着对方的所有期待。
纽特使劲地吸着鼻子,直到他感觉铁锈的味道充斥着整个鼻腔。无论他怎样控制面部的肌肉,都没能拦下泪水滚落,一滴一滴地击溃他的理智,也击溃女孩的防线。
那无足轻重的几滴液体,却比弗莱鹏的眼神还能洞穿她的皮肤。森夏恩被感染着颤抖起来,她微微后倾,双手捧住男孩的脸,将尚未滑落的泪水在他脸上轻轻揉开。她看见纽特的双眼有些红肿,眼下却有比那晚更甚的憔悴。
她知道发生什么了。
但还是惊觉似乎和眼前的人分别了许久,而这许久的定义是没有上限。她带着薄茧的指尖划过他的唇畔,心领神会的两人在下一刻就吻上——
风力作用下,两朵尚未成熟的玫瑰终于碰撞在一起,风雨飘摇的前夕,它们都满足于对方的突然到来。黄白花瓣相互磨蹭着,只管诉说喜悦,丝毫不顾扎在彼此花枝上的荆棘。偶尔几缕雨丝飘落,填补花间小小的空隙,短暂停留的水珠在几经推搡后,终于落入黑色的土壤。细雨抚过整枝白玫瑰,在细细的花茎上留下颤抖的历练。
它们彼此描摹着形状,在一次又一次的碰撞间确认相同的讯息。花蕊里深埋着的鼓动的让它们无比确定,纯白与鹅黄要结合起来才算完整。闪电划开夜空,雨点在瞬间变得沉重,极细极密地砸下,压得花枝向后倾倒。幸而下一刻,就被同伴的牵绊即使救起。尖锐而又恼人的荆棘,却是它们共同的抓手。
冷风占领的高空,温度骤然升高。空气在暴雨中变得稀薄,生存的本能让它们只能向未知的领域探寻。温热气流的交相传递间,一切声响都被咀嚼吞咽。
四下无人的这一刻他们似乎真的能够逃避——无论是对死亡的恐惧还是对前路的迷茫,都被贴合的身体碾得支离破碎,躲闪在暧昧的喘/息间,也消失在不存在的距离中。
但一吻结束,森夏恩还是捉住腰上的那只左手。她扣住那只僵硬的手,拉到两人中间。视觉刺激下,那伤口的形状在触觉末端被放大。她看见纽特脸上带着红晕,却深深皱着眉头,不知道刚刚那几分钟里他的表情是否也是如此纠结。
她知道发生什么了。
森夏恩在纽特的眼中看到了一个沙漏,灰色的沙粒顺着极细的瓶颈不动声色地流下,一粒一粒倒数着他的余生。一天或是两天,几分钟或是一小时——他抓不住,她也抓不住。纽特的脸上似乎印着一串数字,但精通数学的森夏恩无法解读。
或许那串数字,是他离开的凭据。女孩依旧没法落泪,因为比起悲伤更多的是痛恨——她恨即将到来的死亡没有解药,她也恨自己无法经历同他一样的死亡。
“我爱你。”
这三个字被纽特无数次从心里提前,压迫在脑卡上,试图促成阿里斯所说的心电感应。但今天终于被他压迫在舌尖上,几经周折后慢慢吐出。
“我爱你。”他得到的是毫不犹豫的回应,森夏恩的眼珠开始转动,但隔着一层水汽,她的目光始终聚焦在纽特脸上,“纽特,我爱你——好像这件事我不是忘了,是我觉得……我觉得不需要刻意想起。”
“这世界烂透了,纽特——满世界的黄土和病毒,还有苍蝇一样的飞行器……我们连头顶的阳光都不能直视。如果哪天你不见了,我真的就只想活到你离开的那天而已。”她从来没这样认真地吐露心声,从没对谁这样毫无保留过,“等着我好吗,我不要你被谁捆在铁轨上,我不会让你和实验室里……”
纽特慢慢闭上了眼睛,森夏恩像索妮娅一样,轻易就揭开了他的秘密。现在好了,他们三个共享一个即将消失的生命……他没想过会如此难熬,每个人都掰着手指计算,每个人都小心翼翼。
他知道告诉别人毫无意义,他知道任何的尝试都不能真正带来黎明——布兰达算一个,劳伦斯也算一个。但纽特还是得将这秘密放上来,因为索妮娅说的一点不错——
Dying is easy, young man. Living is harder.
“森夏恩——”他用动作拦住女孩的话语,他真的怕她会和托马斯学习,做出点什么冲动的事,“我不要承诺。”
隔着一只感染的左手,纽特再次吻上他的爱人——如果生命要结束了,他真的只要这些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