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是那张姝色的脸，然而气势，却大不相同，只单单一个简单带着拖音的“嗯”，便让上奏的大臣忍不住打了个寒噤。
转眼过去一月有余，美娘派兵平乱有条不紊地进行着，不成气候，但架不住时不时冒出来一股叛军。
豫章王见势不妙，据着豫章郡，只守不出，或许想等天下各方势力将朝廷拖垮，他再给予最后一击，渔翁得利，总归朝廷，现在已无暇调动主力来对付他。
而早已收拾好鞑靼残局的梅景琛，此刻按兵不动，并未率大军支援燕京。
四月十五，谢千秋和范晔一路从北至南平叛回燕京，前来复命。
美娘还是最信任自己一手提拔起来的谢千秋，见着她，笑意也多了几分。
不待谢千秋行完礼，便亲自将她搀扶起来。
朝政大事谈完，美娘挥退左右，问起綦毋泰。
谢千秋脸色一僵，支支吾吾半天，才道：“綦毋将军……带着他弟弟留在北地，让臣代问陛下安好，或许，过几年，他会来中原……鞑靼覆灭，他到底是鞑靼人……陛下……”
谢千秋觉得自己编不下去了。
她如何能告诉陛下，綦毋泰不知从哪里知道了那场临时改变的炸掉王庭的计划，他发疯了一样往王庭去，谢千秋没能拦住，被属下拖着，见着他和王庭一块儿被炸成了碎片。
后来她才想明白，能让他奋不顾身的，大概只有陛下一人，他知道了计划，却并不知道新娘已经换了人。
不，或许知道，但他没有亲眼看见，他便无法放心，哪怕是万分之一的可能，即使是粉身碎骨，他也想要护她安好。
万一是她呢？
她小心翼翼地看向美娘，嘴皮似有千斤重，怎么也开不了口，她不能骗陛下。
可陛下说，綦毋将军是她的命。
谢千秋急得脑门冒汗。
美娘拿过茶盏，慢条斯理饮了一口，才道：“他有自己的选择，我不会勉强他，大齐灭了鞑靼，任谁也做不到心无芥蒂……随他吧。”
“你也累了，先下去歇息，过几日征豫章，你同范晔做好准备。”
谢千秋一口气憋在心口，上下不得，十分难受，见陛下未起疑，反而有些手足无措。
“是，臣告退。”她躬身退下。
谢千秋耳聪目明，她似乎听到茶盏碎裂的声音，她顿住脚，又摇摇头，或许是陛下失手打碎，不再多留，大步离开。
美娘蜷缩着，茶盏的碎片被她紧紧捏在手心，剧烈的疼让她清醒。
她是皇帝，她不能感情用事。
她一遍遍地提醒自己，不能掉泪，眼泪是武器，这里只有她一人，掉泪是浪费。
可是，綦毋泰死了，他死了……
綦毋泰不会说那样的话，不会问她安好，他只会默默地跟随她，保护她，只要她在，他便不会离开她，他能为了他背叛家族背叛信仰，又怎会因綦毋康留在北地？
若他没有出事，谢千秋不会想方设法骗她，谢千秋不知道，她的骗术太拙劣，而她太过敏慧。
能在谢千秋手里出事，梅景琛逃不了干系！
梅、景、琛！
她死死咬着牙，所以他迟迟未回援，是因为他也知道，她会知道真相，谢千秋根本瞒不住。
他在让她妥协，想让她像往常一样，在他面前伏低做小，轻飘飘将这件事揭过，否则，他就静观她焦头烂额。
他得让她明白，他们之间，是她，有求于他，是她，离不开他，亦或许，这是他对于她为了保护綦毋泰将他推出去当替死鬼的惩罚。
“季春。”她嗓音嘶哑无力。
季春进来伺候，见着陛下这般模样，吓了个大跳，“陛下！”
美娘撑着桌案站起身，扔掉手里的碎片，面无表情道：“朕摔了一跤罢，不必大惊小怪，唤赵韵过来。”
季春急急忙忙转身要去，又被唤住了。
“将梅府上下，全都押进地牢。”
他听到陛下冷漠无情的声音。
季春心里一惊，押进地牢？押？地牢？他恍然觉得自己听错了。
可他没有听错，他还年轻，还没有到耳背昏聩的时候。
他小心翼翼问了声，“ 许宜人那儿……”
那是和陛下有母女情分的人。
“一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