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滴答”一声后润泽了沉睡的草地——与那一声一同响起的是禅院日和的笑声。
“没关系的。”禅院日和笑着说。
“没关系的,我相信你,甚尔。”她的声音轻快、明亮,像是一阵轻盈的风,吹散了人心中的阴霾。没人能想到用这样的声音说着话的人正在忍受着从骨头里迅速涌出的剧痛,而禅院甚尔从她呼吸的变化里听出了端倪。
他握着禅院日和的手顿时加大了力气,那过分瘦弱的手腕一下子发出了不详的咯吱声。他像被这细微的声音吓到了一般,猛地松开了手。下一刻,那只手轻轻靠近,再度回到了他手中。他下意识地又握住了那只手,像是多年前的他们在旅途中又经历了一起突发的惊险事件后走在回去的路上时那样。没有任何直白的恋语,无需任何正式的仪式,在他冷脸数落着她的大胆(鲁莽)而她笑着点头时,交握的手就那样简单又无言地决定了一生。
“一开始会很痛苦吧。但是不要紧,一切都会好起来的。”疼痛潮涌而来时,女人的笑容反而更加灿烂。
“别说那种话了——再坚持一下,天就要亮了!”已经无法再维持表面的冷静了。禅院甚尔的声音紧绷得下一刻就要断裂,加快的语速暴露出了内心的急切——暴露出了他的恐惧。
“咳……抱歉,我也想坚持……好痛。”禅院日和终究还是低声发出了悲鸣。
癌症果然就是这样痛苦的病啊。父亲、母亲,还有那个男人……他们也是忍受着这样的痛苦死去的吗?如果是这样强烈的痛苦,怪不得那个男人会把所谓的咒术当成救命稻草。她现在也多少有些理解他了。
从久违的安宁中醒来的时候,禅院日和已经有了预感。若是以“回光返照”来命名她的状态,甚至可以说是相当长久的一段时间,是这折磨了无数人的病痛对她最后的怜惜与温柔。
可是时间还是太短了。
他们在一起度过的时间还是太短了。
她能陪伴他们的时间已经到了尽头。就算她早在很多年前就抱着“某天就会突然死掉”的觉悟与自己那奇怪的运气纠缠了这么久,在死亡避无可避地到来之时,她还是感到了一丝遗憾。
禅院日和一边笑着,一边因剧痛浑身发抖。
“无论如何,一切都会好起来的,甚尔。”她又重复了一次。在五脏六腑都缠结成一团的疼痛里,在骨髓都像在沸腾的剧痛里,她的声音依然清晰。
“不要说了……”禅院甚尔崩断的声音没能进入她的耳中。锐利的疼痛感在大脑里一遍遍回荡起哀伤的旋律,天际隐约散开的霞光徐徐分离了上下的夜,如同一只缓缓睁开的向他们投来注视的眼睛。
但是禅院日和已经没有力气再睁开眼与天空对视了。
他们曾数度见证过天空的苏醒与沉眠。在雪国的春天里,在浩瀚的大漠上,在金秋的山巅,在寂静的冰湖边……从世界最高的山峰到最深的湖水,都留下了他们的足迹。一张张照片记录下了他们或轻松愉快或惊险刺激的冒险。
但世界如此广袤,以他们两人总会在中途引发各种意外事件的能力,还有很多地方,他们没能涉足。还有很多场日出与日落,他们没能看见。
但是……
“……谢谢。能够遇见你真是太好了,甚尔。”禅院日和用尽力气笑了起来。那个温柔而蓬发生机的笑容定格在她的脸上,直到最后也纯粹无虑,没有一丝阴翳。
那些和你在一起的时间,就已经抵得上整个世界(无尽的日出与日落)了。
这是她直到最后也没有说出口的话。这是无需她说出口,就已经传递给了他的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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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这个世界上,能够迎来无悔的死亡的人是极少数。能在毫无病痛的睡梦中与世长辞被称作是“喜丧”,对咒术师来说,要想毫无遗憾地死去可以说是天方夜谭,但对普通人来说又何尝不是这样呢?
只是相较(被咒力杀死的)咒术师而言,怀抱遗憾而死的普通人会引起一些更糟糕的后果——死前空前强烈的遗憾、不甘、怨恨等种种负面情绪会在死后外泄,凝聚后形成咒灵。也正是因为这个原因,医院、战场、墓地等死者聚集的场所也是最容易生成咒灵、最难以彻底清除咒灵的地方。
而随着世界的不断变化,人类生成咒灵的频率也不断增加。到了现在,咒术师们已经逐渐接受了“只要有人死就大概率会出现新咒灵”的现状……不过离彻底适应大概还需要一些时间。
——但是禅院日和是例外。
当直子抱着怀里睡熟的禅院惠来到公园时,她很快就看见了长椅上坐着的两个人。
此时,地平线有光亮起,天地分界。朝日初升,似天地之眼,俯瞰人间,见证(回应)了数度与之对视的人类最后的沉眠。
女性靠在丈夫的肩上,一动不动地闭上了眼。她的脸上满是笑容,在术师的视野里,从她身上流出的少量咒力在离开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