阁主有令,不准任何人进去,我们若放了你进去,回头叫阁主发现了,只有死路一条。不过,我们可以帮你把这吃食送去给少阁主,咱们各退一步,两相利好,你看如何?”
李元兆重又站起身来,远远望了眼那座直插云霄的无妄塔。此刻塔尖上,恰好落了那轮明月,往外播撒着淡淡银辉,仿佛在塔身下了诅咒。
照如此情形,自己大抵没有办法见到少主了。
他垂下头,轻轻叹了口气。
片刻以后,似是定了心思,他抬脚往前走去,而后伸出手,将那竹笥小心翼翼递到守塔的弟子手中,又紧忙叮嘱道:
“一定要带给少主啊……”
“放心,少主我们还能认错不成?”
如此,那弟子打开竹笥细细查验一番,确定没有异样,而后便打开了塔门,同里面守着的弟子交代一二,那弟子接过吃食,便转身往里面漆黑处走去了。
开门那瞬,李元兆踮了脚尖往里探去,可那里除了狭长漆黑的甬道,什么也看不清楚。
剩下那个守塔的弟子见他这副模样,又伸了手劝拦道:
“少阁主只是在无妄塔修炼,过阵子便出来了,小兄弟何必如此心急?”
李元兆闻言,只是瞪了那人一眼,吐出几个字来,险些将那弟子气死。
“要你管。”
若不是旁边那人拦着,两人此刻估计已然扭打得不可开交了。
也不管那弟子怎么叫骂,他只默默地走到塔周的一棵老槐树下,靠着树干,默默地蹲在那里,两只圆溜溜的眼睛始终盯着黑漆漆的高塔去看,仿佛这样便能够看穿似的。
从前这时候,少主从来不让他在身边,他也知道,他根本什么都做不了,还会给少主添麻烦。
但只此一晚,他就想这么守着,同他分担些许未知的伤痛。
无妄塔内,宋千山身上的蛊毒,又一次发作了。
他此前在即皋门时,并未染此怪异之症,此一症状,恰是在他自裹尸岭战后遗留下的,想必同杜万皋亦脱不开关系。
可如今杜万皋身死,即皋门已破,他已无从询查这蛊毒之解法。
但此刻最令他煎熬不过的,是那日于青云筑所闻,她跳崖之事。
思及此,他蓦然觉得身上的痛楚又增了数倍,无论如何消解不了,只能倒在地上,绝望地等待黎明的到来。
她那日不是说,同他分道扬镳,再无瓜葛么?那当下里,她究竟是生是死,又与他有什么关系?
可越是拼命地不去想,她平日时习剑的身影、她眉目间的决然、她霜雪中的泪痕便越是在他的脑际重重浮现。
“嗯……”
似是要将那所有的一切皆尽挥去,他用力地挥着手臂,临近灰白的砖墙,想要将它们悉数砸碎。
那拳声如雷,在墙上留下点点红色的印记,而后又蜿蜒往下缓缓爬去,同墙角的灰尘汇聚在一处,粘稠而又刺目。
但这拳头却没能够将脑际的景象砸碎,反倒引来了些别的东西。
“哟,我还道这是谁呢?原来是我们尊贵的少阁主啊?”
这面墙的对侧,那面纯铁打制的栅栏后,一个衣衫不整、蓬头垢面,几乎认不出五官的人,两只黑乎乎的手紧紧抓着铁栅,将脸挤在中间的空隙里,似乎想要看得更仔细些。
宋千山的唇角也溢出血来,新血覆上了旧污,那是他痛到极致,咬破了自己的唇瓣。
此间情形,便是想要由心思索些什么,都困难不已,更无须提回复谁的话。
那人见他这副狼狈不堪的模样,先是捂着嘴疯狂地笑了许久,而后又忽的睁大双眼来,死死地盯着他道:
“你也会有今天!呵呵呵呵呵……可真是叫我开心极了!我好久好久,都没这么快意过了!”
“五年了,这无妄塔许久都没进过新人了。你来陪我,真是叫我感到意外啊。”
宋千山只觉脑子将要崩裂开来,全身忽的开始奇冷无比,他便知道,第一个阶段,应当已经熬过去了。
他抱着自己的双臂,缩在墙角处,不住地哆嗦着。
墙上的一盏小小的油灯,在周边投下昏黄的、黯淡的光晕,给这处地方,更添了几丝诡异。
可借着这瞬转换的时刻,他对面那牢笼中的人,却将一只手自那缝隙中伸出来,使劲地往前伸去,似乎想要抓住宋千山的衣角。
宋千山眉间眼睫上,已凝了几重霜雪,他目色冰凉地瞧着眼前那只手,仍只是在原地颤抖着。
“你过来!过来啊,师兄同你说些体己话……”
那只枯枝般的手臂往外左抓右探,可无论如何都够不着他,疯狂地挥舞了几下,又猛然缩了回去,蜷缩成拳,砸在那铁栅上。
由是,那铁栅微微颤动着,发出闷闷的嗡鸣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