晏亭梨端着茶盏的手一僵。
她的字算不上难看,但也算不得多好。
四公主晏亭宛写得一手秀美小楷,得皇帝夸过数回,因此颇为看不起她,还曾嘲讽了一番晏亭梨。
晏亭梨倒是没有生气,晏景清却见不得,想为她请来书法大家,反被晏亭梨拒了。
彼时晏亭梨只道:“张大家闲云野鹤,日子过得正舒心,请他入宫来,这不是给人家添堵吗。”
晏景清无奈,“你倒是为他人着想,可曾想过自己?”
晏亭梨闻言乖巧一笑,“我有母后皇兄在,主母该会的,我也都晓得。不过是字写得差了些,有什么好担忧的。”
晏景清一时语滞,也知她向来不甚上进,无法,只好叫她时常抄书,既是博学,也是练字。
那时她只知自己作为公主,只需端坐于宫闱金阙,珠帘之外的风波,同她其实没有太大关系。
或许她会被皇帝赐婚给哪家宗室,或许会为了太子而嫁与谁家权柄。
驸马若为人尚可,便是相敬如宾,举案齐眉。
驸马若流连罗裙,她也能得自在,无人扰她安宁。
总之,应当能尊贵又平淡地过完一生。
偏偏前生就出了意外。
她原以为,太子晏景清为人端方,胸有天下,参政以来无有大过,臣民称许。
皇后的母家又是百年世家,根蕴深远,子嗣里能臣才人无数,久受景仰。就连给他挑的太子妃都是兵部尚书家的女儿。
纵然父皇偏宠淑贵妃一宫,也没有什么能撼动他的储君之位。
待太子登基,名义上作为皇帝嫡妹的她,自然水涨船高,更不必担忧前程。
谁知半路杀出个梁王。
晏亭梨谨小慎微的梦做了一半便被无情打碎。
如今乍听沈兰御问起,有几分羞惭。
“我往日怠惰,不肯好好练字,还请沈相赐教了。”
她说得谦虚诚恳,起身走到书案前。
如今她算是知晓了,靠山虽好,世事却无常,自己还是得有些筹码傍身。
她方走到书案前,眼前便晃过一截扁青色袍袖,袖上流光,纹若水云。
沈兰御站在她两步之外,抬手取下一方墨,替她研开,眼睫没有波澜地垂下,“殿下请。”
晏亭梨挽袖落笔,墨香在笔下娓娓转出。
“——凤阁龙楼连霄汉,玉树琼枝作烟罗,几曾识干戈。”
写完她也有一瞬的出神。
从前读时尚未身觉凄凄。
直到她自己被困冷殿,才知新朝靡音,唱不到幽宫。
纸上墨迹还未干,沈兰御垂眼看了片刻。
“殿下的字,清秀有余,但势不足。”
他拿起晏亭梨搁下的笔,在另一侧落墨。
“——观水有术,必观其澜。日月有明,容光照焉。”
他的字并非大开大合的凌厉,却清凛决然,笔锋勾折间窥得几分锋冷。
真真是,字如其人。
沈兰御道:“殿下运笔时,力不能太柔。”
他声音很平和,晏亭梨一边听一边看他运笔。
待到他说完,将一张大字递过来让她学着描时,晏亭梨忽而道:“沈相,嘉宁侯府的婚宴,你会去吗?”
晏亭梨仰起头看他。
她今日梳的发髻简单,两缕乌发垂绕两鬓,白玉环缀连碧色飘带。
雾山眉,含水眸,碧青色的衫裙,衬得她面胜白雪。
室内暖意融融,她颊上泛出薄薄的桃夭色,分外纤妍。
沈兰御垂眼看她。
小姑娘仰着头看过来时,一双眼莹莹生辉,唇角浅浅地抿开。
着实乖巧。
沈兰御的心神散了一瞬,随后便侧目,避开那双盛了清晖的眸。
他开口:“嘉宁侯已经递了帖子,臣自当赴宴贺喜。”
晏亭梨又只能看见他的侧脸,目光便落在他的脖颈上。
一块暗色的细长伤疤,有些不清晰了。
像白玉上忽视不掉的瑕。
晏亭梨收回目光,又看向他的脸,声音清脆。
“沈相平日公务繁多,每日挑空为我授课,又难得休沐,长此以往,会不会太劳累了?”
沈兰御的目光掠过墨砚,声音清泠。
“殿下不必忧心。陛下问过臣的意思。臣不会耽误殿下的课业,也不会误了公务。”
谁知她又开口,有几分犹疑:“父皇有给沈相多发一份俸禄吗?”
沈兰御手上动作一顿,两息后才道:“为陛下尽忠解忧,是臣分内之事。”
那就是没有了。
晏亭梨皱了眉。
当她不知道呢,父皇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