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意一阵阵地往衣隙里钻,激得晏亭梨想往回走。
她站定在书院门口,跟在她身后的宫侍松云善解人意道:“殿下且好好习书,午时便能回宫了。”
晏亭梨很轻地叹了口气。
她怎么也想不到,父皇会让沈兰御当她的先生。
沈兰御本就公务繁忙,再兼授她课业,这样的差事他是怎么敢应下的?
皇兄只道是父皇选人时,沈兰御入内禀事,正好撞上了。
沈兰御为人清正博学,写得一手好字,又时常入宫,由他领了这个苦差事再合适不过了。
她便无话可说了。
毕竟确实算得是苦差事。
晏亭梨又提裙上了回廊。
今时不同前次,这一次她再来这里,却已然是学生了。
推开内室的门,便有暖意撞了满怀。
坐在书案前的人正挽袖执笔,侧颜在晨光中更如玉琢,睫眉掩光。
他闻声抬起眼,望过来的眸底一片宁然。
起身时,衫袂如云流泻。
沈兰御对她交手,声清清,“殿下安。”
晏亭梨还是很谦然地回了他一礼:“沈相安。”
沈兰御的书案边另置了一张小一些的案几,上面已经放了笔墨书笺。
晏亭梨敛了裙摆,在圈椅上坐下,忽然觉出些什么不对,低头一看,才发现椅子上的绒垫,隔绝了冰冷的椅面,柔软温厚。
她又看向沈兰御,真心实意地对他笑了笑,眼睛盈盈地弯起来。
“有劳沈相了。”
沈兰御垂眉,“殿下千金,应当的。”
他拢了拢衣袖,道:“陛下命臣为殿下授课,若有不周之处,还请殿下见谅。”
晏亭梨忙摇了摇头,“沈相客气了,你本就公务繁忙,该是我麻烦了。”
沈兰御没有再继续这个话头,转而问道:“殿下平日爱读些什么书?”
晏亭梨的动作顿住,脑中一瞬闪过《美人俏扮状元郎》《农家王妃记》《权倾尊主》……
乱糟糟的混成一团,竟是一下子想不起有哪些圣贤书了。
晏亭梨结巴了一下,心里有点发虚,“就……就一些杂书。”
沈兰御终于同她对视,眼底有种平静的了然,没有再说什么:“那便先学书文吧。”
他将桌上的一本书递过来,晏亭梨看清书名时不免一怔。
《临梦记》。
沈兰御语声缓缓,“这本书是前朝游家王贤所作。
书中记载了王贤一生所遇志怪奇异之事。文采斐然,读来也有些趣味,殿下不妨看一看。”
晏亭梨接过书,有几分意外。
本以为沈兰御这般人物,定然是要从四书五经那些教起,他竟让她看这种书。
他莫非是偷看过她的书架……
不得不说,这本书着实有趣。
讲起故事来扣人心弦,其中记载的风俗文情写得也很有意思,并不叫人觉得枯燥犯困。
一个多时辰过去,晏亭梨已不知不觉将书翻过了一半。
又看完一章节,晏亭梨翻过页,忽而听到一阵隐约的碎声。
她抬眼,顺着声响看去,便见正对着院门的窗扇半开着,此时雪又渺渺地落了下来,落凝在院中枯枝上。
有几缕微风掠进来,却一入室便消了寒意。
她看着雪,喃喃道:“雪昭冤。”
想起方才看过的那一章节,晏亭梨看向沈兰御,“沈相,为何只是被猫儿挠了,申二便自陈了罪过?……湘城真的有猫妖会杀负心人吗?”
沈兰御手中的笔在宣纸上落下墨迹,他并未抬头,“湘城人信奉仙鬼之说,城中供的仙神道观香火鼎盛。
“对嫌犯用一些装神弄鬼的手段,心亏的人自然心虚,同无辜的人格外不同。
前两年京城也有过一桩相似的案子,殿下或许听说过。”
她恍然地应了一声,确实想起来是有那么一桩案子,在京城里传得很广。
听着窗外细雪缓缓落下的声音,晏亭梨忽而心下有几分奇异,犹疑了几瞬,终究还是开口。
“沈相,可信鬼神之说?”
话音落了几瞬,沈兰御抬手,将笔搁下。
离得不算近,可鼻尖好像又嗅到一点清浅的雪檀香。
窗扇正对着书案,沈兰御侧首看来,眼中一点晴色,明明似雪。
“天地有灵,敬而不畏。”
他声音平缓,入她耳中,如珠玉滚落。
——
沈兰御午后还需议事,晏亭梨只看了一上午的书,这一日的课就结束了。
这一课轻松得远在她的预想之外。
晏亭梨第二日来时,便见沈兰御端坐于茶桌之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