嬷替她盖着毯子,把炉子又往跟前挪了挪。确实如此,张口不提,权当没有这回事,她笑了笑,寻思了好一会儿才宽慰说,许是朝堂政事繁忙。
这话说的,连她自己都不信。科举开始后,朝廷上下重心就是在这块上,要是他是负责主持的,忙些还能说的过去,可他一个八竿子打不着的,能忙哪去,最近几日连下值都比平常早些。
老太太哼笑了声,摆手困在枕头睡去了。
梁嬷嬷悄声拉上帘子,示意王福也出去等着,王福便又如以往在偏房坐等着,偶尔看看老太太细心养的花草,等人醒她再过去。
她抱膝坐在墙根,没有片刻,自己也睁不住眼了,“当”的声磕在桌角,她疼的抽了口气,立时逼出泪,揉了会儿,抬眼见翠儿拿着包油纸往她这走。
翠儿是跟在梁嬷嬷身边的人,伺候了老太太多年,虽年纪不大,但行事为人都十分稳重。这几日王福跟着她学了不少规矩,比如从前她听都没听过的焚香点茶功夫,翠儿教着她,她还能上手帮两下了。
她坐在王福身边,揭开油纸分了块点心给她,让吃点东西清醒清醒,回头看了眼老太太,压低声道:“咱们可别睡着,万一老太太起了咱们没听着,嬷嬷要怪责的。”
王福说好,揉了揉眼,扬着脸让穿廊寒风吹了会儿,清醒后才跟翠儿说着闲话。
二人边吃边聊了会儿。
在听到翠儿说“提心吊胆”时,她问了句为何。
老太太宅心仁厚,从不过多苛责下人,凡事能让都让了,怎会提心吊胆。
翠儿道:“别看我们伺候在老太太跟前事儿不多,但是侯爷与公子之间的事儿,是个忌讳,我们这些做奴婢的,绝不能私下讨论谁谁不好,上回有个小婢女犯了忌,打得浑身是血,打完就轰走了。”
风吹汗毛,王福颤了颤,点点头,翠儿又叹了声,“其实就算不说,咱们心里也都明镜,老侯爷是她亲儿,她不能真对侯爷怎样,就是之前有回事,老太太一直记在心里。”
王福朝里间看了眼,小心问了句,能说吗?翠儿顿了顿,拉起王福来,二人走到最西边坐着。
翠儿道:“还是说吧,毕竟你是伺候在公子身边,心里好有个底,别说错话,自己都不知道。”
王福说好。
翠儿寻思了会儿,“咱们公子儿时性子可怪了,不哭不闹,不说话也不出声,就跟块木头一样,别人欺负了他皱皱眉就忍过去,也不知道躲,就站在那等人揍他。那时候候夫……刘氏,因为周氏,周氏你识得吧,前几日来了府被赶出去的,与侯爷生了嫌隙,加之公子又那样,最后就和离了,刘氏第二年再嫁,第三年腊月吧,朝廷决定把三月的考试挪到腊月底来,公子也去了。”
别看陈叙木讷,读书却是个好料子,但是没想到叫人举报科举作弊,贿赂考官,被下了狱,老侯爷气昏了头,以为陈叙平时的老实都是装的。但这件案子断的太过草率,有不少疑点,老侯爷最后也就顺势把他捞出来了。
即便没断出结果来,但因扰乱科考,还是判了陈叙三年不许上考场,老侯爷冷着陈叙将近两个月不见他,旁人都劝他听听儿子怎么说的,而他却断定就是陈叙所为。
一月底时候,老侯爷终于肯见他了,但却是赶他走,叫他跟着刘氏,不许再回侯府,理由是何,老侯爷只道,生了这个儿子,对朝廷有愧,为了朝廷,舍断他。
陈叙连件衣裳都没收拾,套了马车,匆匆被赶出了府,那天雪很大,积在路上两尺厚。
马车停在刘氏府门前,府门紧闭不开,陈叙抱腿坐在石墩子上,一言不吭,冻得小脸都青紫了,也不肯说一句话,雪下的又急,他就这么静静在那坐着,当时也就十几岁。
时年老太太在乡下庄子养病,并没和老侯爷住在侯府,听了这回事差点又吐血,赶着马车,拖着身子,亲自去寻,硬是寻到了早已冻成僵木的陈叙。
老太太抱着陈叙哭,捂在怀里好一会儿都不见得发热,心疼的不行。从那以后,她也不养病了,从庄子上搬到侯府,亲自把陈叙养在身边,直至少年长成,分了院子。
老太太也是怕自己走了之后,陈叙又受苛责,所以便是她在一日,便护着陈叙一日。
翠儿说完后叹了两声气,看向王福,“你怎得了?”
“啊,我……”王福忙低下头,擦了擦眼角,低头寻思了好一会儿,“原是这般啊。”
翠儿朝手心哈了口热气,“你莫要说出去,府里风头紧,都避着呢,我看你是伺候在公子身边的,怕了犯了忌也不知道。”
“好。”
两人正说着,前头小厮来报,说是孙家姑娘,孙韵来了。
王福忙迎过去,下了石阶,见孙韵身披斗篷,立在廊下。
孙韵识得她,看到王福后径直点名来意:“孙呈,我弟弟呀今年不也是科考,我母亲叫我来拿老太太手抄的佛经,她想给孙呈也抄一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