庭院重重,府邸上下几十口人,却没个当家的女主人。任凭放眼满京城,也没有听说过家中是个外姓的嬷嬷管事。
一说是原配夫人难产撇下孤儿撒手离去,老侯爷心觉遗憾不再续弦。
也有说二人离心离德,却又不愿和离,便各自守据一方,至于在哪,便是众说纷纭。
府中老太太上了年纪无心出手料理家事,家中又无女子,选来选去,最后定了梁嬷嬷。
因此,府中侯爷不在,那嬷嬷便是当家老大。
好在公子刻苦上进,才不至于日后将侯府前途没落下去。
识礼儒彬,温雅而谦恭,人又风度翩翩,是京城众人时常的谈论对象。
这便是王福这几日从旁头人那听来的。
“唉,谁叫咱时运不好呢,连个村丫头都比不过。”
王福看向对面树林石子路上正在浆洗的女婢,只听她身旁那人接声:“就是啊,咱在府中干了多少年了,怎么还比不过一个新来的,直接就给塞到公子房中去了,你瞧瞧她,细胳膊细腿,还从破落村儿来的,真不知嬷嬷看中她哪里了!”
王福脸上没什么表情,只是抿嘴垂头。
是啊,自己也想知道梁嬷嬷到底看中她哪里了。
“你们两个各领二十板子!”
耳边骤然响起怒喊,她吓了一哆嗦,看到梁嬷嬷不知什么时候站在她身边。
那俩奴婢惊慌,跪地磕头求错了几声,自知逃不过罚救都灰溜下去。
她对上梁嬷嬷视线,未反应来时就听前头人继续道:“王福,昨夜你在何处?”
王福心头微颤,按住发抖的眼皮:“奴在浆洗房里给公子洗衣裳。”
嬷嬷不应,继续道:“公子昨夜抓了只想跑的兔子,一只兔子原本没什么,可毕竟是个不干不净的畜生,万一给公子传了赃病……你去,去将公子房中的兔子丢出去。”
“啊?”她抬眸,想起昨夜青年那句话。
哪有什么兔子,但却不能将此话说出口,她想要推脱:“嬷嬷,可公子若不让……”
而梁嬷嬷并未将此话头继续引下去,转而又道:“王福,你不识字不懂死契便罢,但若你想让你娘你哥都平安的话……”
“都是奴一人的错,与奴的家人无关!”王福倏然急喊。
“那就别再做那只逃跑的兔子。”
她脸色骤白。
“侯府不是你来去自由的地儿,你想让一家子都平安,便在这安分些一心伺候主子,以后有你出头的地儿。”
王福腿根儿禁不住晃了下,低头心中颤颤然回荡着她凌厉的话声。
昨夜她是瞧出端倪了,所以梁嬷嬷早就发现了。因公子才刻意装了糊涂。
“王福!”
冷不丁被断了思绪,她回神,一眼便认出了迎面而来的男子,是公子身边的随从青石。
“接着!”
她捧住,看着手中玉石质地般的罐子。青石抬了抬下巴:“公子叫我给你的,也没说为啥。”
听罢,她打开盖子,扑鼻而来的是一股浓烈的中药气,想起之前他注视自己脚踝。
原是送药?
青石挠挠头瞧着王福受宠若惊的样子,嘿笑了几声,又说了几句公子的好话。
她奇怪,心中正泛着嘀咕,昨夜他不还告诉自己公子是个疯子吗?
王福将盖子合上,“奴虽没走成,不过昨夜还是要谢谢你啊。”
“啊?”青石停住转身的脚步,“我昨夜见过你吗?”
王福愣住。
另一边正房内传来一顿木板噼啪声,板面与掌肉碰撞几乎能听到皮肉碎裂。而厅下跪着的男子脸上毫无波澜,像并不是在打的他的手一般。
相比于站在他跟前怒目瞪眼男子,他脸上漠然的可怕。
“啪!”
最后一掌,戒尺断裂,也近乎用劲老侯爷身上所有力气。
崩掉的木渣擦过男子的眼尾,他眸珠未动半分,目光中丁点儿人影不沾,只是静静看着前头。
“那日家中有客我倒不出手来训诫你,你以为此事便轻轻了了吗!”
“以为,以为换个奴婢就行了吗!我平日不进你院里,只当以为你在房中刻苦用功,笑话!”
老侯爷拍桌,拂袖坐在椅凳上,指着面前人:“你若不纵容,那奴子敢如此不知天高地厚做出这种羞耻事吗!”
“老太太来了!”
一小厮跑来报信,闻话,老侯爷脸色怔松,怒气消去几分,起身刚要迎接,门口人影已经踏进来。
“母亲怎的这个时候来了?”老侯爷弯腰作扶。
老太太身着暗色,发鬓肃雅,坐上软塌后将手中佛珠放下,摆手叫他退走,后让人把陈叙扶了起来。
“听着你嚷嚷,我睡不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