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福后襟叫冷汗黏连住了,她等了好半晌都没听到人声,又大着胆子问了句:“你,你是何人!”
陈叙本在里间守灯执书,一身热汗就去过了遍水。
回身往后走时,前头隐约传来抽泣声。
本无心理会,却在经过后厨时,从门缝中的光亮里看到那小团熟悉的身影。
他住脚,静静看着对面垂头擦泪。
就如此呆不下去吗?
陈叙用扇头抵着自己下巴,心觉可笑。瞧她卑怯却硬装底气,陈叙低眸渗笑。
他压低声:“我是公子身边的奴才,瞧着姑娘哭的可怜实在心有不忍。”
王福想起自己在草屋里狼狈跪扑在陈叙身前的那晚。
虽当时公子占据了她全部目光,但她记得,是后面那人施舍了玉米酥。
“我记得你!嗯……谢谢你啊,还给我吃糕点,我之前从来没吃过呢。”
外头声音接着传来:“今夜梁嬷嬷不在,姑娘不若趁此逃跑,晚上黑,旁人瞧不出的。”
王福惊啊了声,想也没想直接摇头。
“我,我不敢,被抓回去会被打死的,我打死,我娘,我哥……”
陈叙抬起眼皮,稍稍不解。人都是先顾自己,再看旁人。
怕死不是为了自己,先为别人?
“家中管事只梁嬷嬷一人,府邸偌大,嬷嬷不会为了一个两个奴子计较的。”
“我不敢,万一没走成就……”
想到这她铆足劲摇头,“不敢不敢。”
陈叙眸中倒影着对面人恐惧又倔强的背影。
明明做梦都想出去,如今机会就摆在眼前,却又推三阻四?
“道上漆黑,嬷嬷上哪找你?更何况,一个小奴子,值当嬷嬷动用府中人手去搜罗吗?”
王福心底有丝松动,转而又道:“可是公子……”
“趁你没跟公子混个眼熟,跑是最容易的,若公子都认得你了……”
“公子,他是何种人?”王福如蚊声般低了下去。
“他?”青年低眼,唇边渗出几滴笑意,“他是个疯子,杀过人。”
王福忍不住捂嘴惊呼。
可昨日嬷嬷不还告诉自己公子最为有礼端庄,且她撞着更衣,并没被苛责……
不成不成,她哪里会说的准以后呢,梁嬷嬷动辄对她打骂,身前又伺候了个疯子,她不敢再去想。
“姑娘还不跑吗,万一待会儿梁嬷嬷回来……”
“我走,不,跑。我这便跑。”王福铁了心,扔下蒲扇。
“西南角有个洞,刚好符合姑娘身量,墙不高,姑娘踩着草垛子就能上。”
“谢谢你啊。”王福揪了揪衣裳,“你也快些回去吧,公子是疯子,别叫他迁怒你。”
话毕她不敢再耽搁,几步踏出厨门,周遭没有人影,她飞快往西南边行去。
人就是这样,心里藏着鬼就不由自主表现出来。
本就没人,而王福却不自觉猫着身子贴紧墙根,时不时还往后看眼。
因走的惊慌,她肚子岔了口气。
廊下灯火摇摆不定,打在她逃乱的身影上,陈叙默声倚在门边淡淡看着,如若他没记错,这是伺候他的人。
正受其苦楚时,余光中出现一个小洞,周遭杂草丛生。
王福心喜,不顾腹部疼痛,一下扑了进去,手脚并用往前爬。
地下有尖草,衣裳软滑不禁扎,刺的她手臂泛红。
可气的是自己那右脚腕,被地上石子磨损又开始崩裂伤口。
拍拍手心,王福继续往外跑。
喘气声愈发急奏。
夜阑人静,宅院漆黑深寒,屋檐下挂着的通红风灯,幽幽荡荡的如同鬼火。她扶墙,踏上草垛子,用肘间费力支撑墙沿。
脚底软草陷落,她险些惊叫出声,手指关节泛出青白,紧紧扒着沿边。
“唉,我一想到那女的被打成那样心就慌,你说,万一咱也……”
王福听见说话声,心中陡然一惊,不自觉屏了息。她大半个身子都趴在墙沿上,上不去下不来。
额上汗不知是累的还是吓得。
窝着身子,藏着目光看向跨过门扇的两个婢女。
“你可住嘴吧。我将才从外头看马车出去,应是梁嬷嬷快回了,安分些吧。”
梁嬷嬷!
王福心中越发慌乱。
她不敢再磨蹭,细骨胳膊紧紧扒着,拼命往上蹭,衣衫滚皱翻卷起,将她细嫩的肚皮摩擦出血珠。
月牙升至顶空,墨云散去。王福站在墙顶,月光投射出的光影照的她头脚昏沉,越发恍惚。
她要回家,回去见娘。
麦子要熟了,娘割不完,已经没有退路了,即便最后被打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