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上来了,茅草亭子上挂起了八角灯,晏青瓷请王玉枝同坐。
王玉枝浅坐了半个屁股,平复心情后才叹口气道:“夫君虽是自逐于宗族,可在外人看来就是被逐,这个世道,被逐出宗族的都会以为是犯下了不可饶恕的大罪,于是,夫君的恩师、友人、同窗、同僚立时都疏远了不再和我们往来,我娘家也只当我死了,我们夫妻活成了孤鬼,若不是陛下赏识把夫君提拔到了御前做散骑常侍,真真是举步维艰。”
“我懂。”晏青瓷笑望她,“从今往后,我神龙殿的财务部部首之职你且坐着,四年一选,做好了才可连任,中途若是犯下了大错,我可是不客气的会把你撸下来呦。”
王玉枝连忙起身,福身一礼,肃然道:“那是应有之义。”
晏青瓷看向铃兰,“把咱们神龙殿财务部部首的装备给咱们的新任部首。”
抱着个杏黄色荆棘玫瑰纹大锦匣的铃兰便上前一步,笑道:“财物部首大人快接下吧。”
王玉枝赶忙张开手接下,面上犹带吃惊之色。
晏青瓷笑道:“咱们神龙殿可是十分正规的,告身、官袍、进出宫廷的腰牌,一应俱全。”
王玉枝就是冲着这个来的,可她实在也没想到,是这般的像模像样,浑不似陛下哄宠妃的一时玩闹。她总听夫君说,陛下是个知人善用不拘一格的,没想到竟如此任情。
不!
王玉枝顿时抬头,目光灼灼的看向晏青瓷,她猛然意识到,陛下对眼前这位的纵容娇宠已然超出了对待后宫妃嫔。
“拜见殿主,殿主千岁万福!”
王玉枝行了跪拜大礼,这一次晏青瓷坦然受了,亲自扶她起来,笑道:“往后咱们同舟共济,一起为想要的生活而努力做事吧,倘若我有做的不好的地方,惹你不满的地方,也要及时与我沟通,万不可藏在心底越积越多,小事变大事,有问题咱们一起解决,可好?”
王玉枝满心滚烫,竟生出士为知己者死的真意,眼眶泛红,千言万语道不尽,只顾得上点头说好了。
“今日太晚了,城门都关了,在我这里歇宿一夜可行?”
王玉枝忙道:“夫君陪我一起来的,就在村前杏树林草亭子里等着,我们原是打算去住离城不远的客栈的。”
“那就把崔常侍一起叫来,你们夫妻二人也没个随扈,黑夜里赶路不安全,在庄子上委屈一晚上如何?”
“谢殿主体恤,那我这就去叫他过来。”
第一排宿舍前面摆着桌案,郑素月坐在那里负责登记来投奔的女娘,这会儿天色微黑,服侍的人就搬来了两座落地灯立在两旁照明。
从早晨一直工作到晚上,郑素月终是忍耐不住,背着人偷偷捶了捶腰。
晏青瓷知道她自打生了晏天栋之后,腰就不能累着,一累就疼。
可她手里会写字的人实在太少了。
她想尽可能的用女子,可女子里头会写字的就更少了,看来扫盲班得尽快搞起来了。
王玉枝也看到了,见坐在那里登记的是个穿戴富贵的中年妇人,眉眼与晏青瓷有两分相似,便隐约猜到是谁了,于是道:“殿主,那位可是承恩伯夫人?”
“是我母亲,我手里会写字的人太少了,又是负责接收女娘,我不得不请我母亲出来做事,可她的身子血气亏损严重就容易累着。”
王玉枝忙道:“殿主,我去登记接收,让夫人歇会儿?”
“我不与你客气,你去,我让人去把崔常侍带进庄子去。”
王玉枝极为爽利,快步走过去,和郑素月说了几句话,郑素月就撂下手交给王玉枝,自己扶着丫头的手臂往这边来。
晏青瓷把郑素月让到凉亭里坐着,亲自倒了一杯茶水递过去。
郑素月一口气喝干,歇了歇,定了定神才开口道:“许久不曾这般劳累过了,心里竟还觉得满足,这也是奇了。”
晏青瓷笑道:“因为母亲做的是改变他人命运的事情啊。”
郑素月顿时就笑了,拉起晏青瓷的手道:“不是我,是你,我的狸奴儿。”
晏青瓷微怔,心想,我只是、只是心怀火种,就不管不顾任性的点起几堆火,若能为落水的烤干衣衫,迷失的照亮前路,濒死的给于希望,便不枉我来此世一场。可我也惶恐,惶恐火势燎原,让本该安然一生的葬身在我点起的火堆里,就像鄂国郡公里死去的女眷,倘若真有无辜者,都是我的孽,我背就是。
晏青瓷禁不住望向登记处那边,只见一个衣衫破旧的农妇正像老母鸡一样张着翅膀拢着两个女孩儿,当她们接到王玉枝递给她们的竹筹,依旧慌张无措,回身张望,可那个送她们来的人已经卸下东西回去了,顿时母女三个都绷不住哭起来。
负责引路的是郑素月的一个大丫头白鹭,今日她见了太多啼哭的女娘,同情心已经用完,此刻她又累又饿,神色就不耐烦起来,“哭什么呢,在我们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