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祈盛怒之下,为了保护追白珠,竟就这样一剑杀了武学司之主,那个对朝远向来忠心不二的重臣李穆、那个自己一直偏心袒护的、李折鸢的父亲。
震惊,不解,愤怒,仓惶……
正当无数情绪正在脑海中交织之时,元祈忽然拔出插在李穆胸口的剑,朝着嘉陵一步一步走来。
朝远开国帝王如日中天的压迫感笼罩着她,嘉陵向后退却,裙裾慌乱中勾上了烛台的棱角,她用力拉扯,身体不受控制一下跌坐在地。
望着皇长女的举动,朝远帝脸上的表情依旧没有一丝变化,他径直走到她身边,嘉陵只觉得自己的脑仁疼到要爆炸开来,一个想法忽然在脑海中盘旋不去:眼前这个男人,会不会连自己的女儿也一并杀了?
一声脆响。
赤宙刀冷不丁地出现在她视野,朝远帝充满威严的声音在她头上方响起:“吾之女,站起来。”
嘉陵听话照做,缓慢又僵硬地从地上立起来。
“拿起面前的刀。”
迟疑片刻,嘉陵伸出双手,摸上带血的刀把。
赤宙刀完全是按照元祈的体格打造的,刀柄冰冷坚硬,铸刀身的玄钢铁又极重,她用两只手才能堪堪将刀横着,奉在胸前。
“来。”
他忽然摊开掌心。
厚实、刀茧遍布的手掌之上,静静地躺着一颗看起来晶莹欲滴、人畜无害的白色宝珠。
那是追白珠。
“来。”
他又说。
“劈了它。”
劈……劈了它?
仅仅三个字,足以让嘉陵惊惧交加,瞳孔迅速收紧:“爹若要杀我,女儿绝无怨言。”
她说完立即去观察元祈的表情,发现他脸上的表情依旧没有变化。
嘉陵在每分每秒的安静中汗如雨下,手中横举着的赤宙重得仿佛就要压断她的双臂。
过了半晌,朝远帝忽然发出一声极低的叹息。
“吾女。”
他忽然朝着嘉陵微倾脖颈,只为说话时的视线能与她相平:“你已有所怀疑,却从不曾与我提起,为何?”
嘉陵望着大殿之中浑身是血的李穆,咬紧了唇,没有说话。
“葭绫。”
元祈忽然从她手上一把抽走赤宙,又再次往她面前一横:“你若以为,眼下朝远的时局离了它还能兴盛如斯,便来一刀砍碎此珠罢。”
什、什么?
方才还为了这颗珠子,眼睛都不眨一下就杀了肱股之臣的元祈,竟然就这样给了她一个机会。
一个让追白珠就此消失的机会。
嘉陵在今夜之前还从未想过,李穆会为摧毁追白珠而身死,也更没想过,自己会如此轻易地得到一个摧毁追白珠的机会。
她狐疑地望向那张再熟悉不过的脸。
朝远帝即使已经七百多岁,可岁月的沧桑却丝毫遮盖不住百兽之王的锋芒。
此刻他望着自己的女儿,表情虽然依旧是冰冷、高高在上,但嘉陵能从他眼底的那丝星光看出来,他没有骗她。
如果她此刻做出的判断是毁灭追白珠,那么她只需要拿起赤宙刀,一刀下去,一切便会就此终结。
一刀下去,追白之约就会烟消云散,朝远万民的力量将不会再被抽取转化,朝远帝元祈和她身边所有受过追白恩惠的人,甚至包括她自己,都不得不将已经纳入手中的力量重新交回到芸芸众生手中。
朝远的命数,又将重新回归未知。
嘉陵已经接过赤宙刀的手忽然开始止不住地颤抖,此刻她眼前出现的,是每次进追白大殿前,那个一身重病、下一秒就会咳到散架的苍老的父亲。
“爹。”
嘉陵的声音如同一缕随时会消散的陌上轻烟:“追白珠若是没了,你……你还会在吗?”
元祈愣了愣,随即道:“我会在。”
明白朝远帝现在硬朗的身体是靠着追白珠的力量才得以维持,听见他如此回答,嘉陵心底一块巨石才刚要放下,又听朝远帝声如洪钟道:“我会活在你亲手砍碎追白珠的赤宙里,看着你和朝远一起,覆灭消亡。”
嘉陵的瞳孔中瞬间又剧烈摇晃起来:“可、可我不想朝远消亡。”
朝远帝面色沉沉:“那你打算用什么延续朝远的命数?”
“我……”
“你尚且年轻,连朝远百官的脸都不曾见全,遑论远在边境十六州的诸位将士?十二钉中,你更是无根无基,麾下还有两个年幼弟妹等你保护。葭绫,若我倒下,你还有什么法子,稳住朝远?”
此刻她的双手已经颤抖得几乎无法控制。
就算为了匡扶正义、袒护百姓,眼睛一闭心一横,眼下立即就将这妖气四溢的追白珠砍了,孤立无援的自己,又该如何才能担得起没有了追白珠之后、混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