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后。
重回紫祥村,祝久仍是心中惴惴。这地方虽然名字十分吉利,但实际上却死气沉沉,很是压抑,让人心生不安,只想快点远离。
她与苏潇是御剑来的——不错,就是脚踩仙剑、漂浮空中的那种御剑。杻南苏氏的子弟怎么可能不会御剑,仙剑飞得又快又稳,比马车可便利多了。唯一令人不满之处就是空中实在风大,而且两人共乘一剑需贴得很近,祝久又怕自己掉下去,结果几乎是挂在苏潇身上的。
乘着飞剑绕村一周,祝久终于察觉那种隐隐的不适来自于何处:紫祥村附近干净得吓人了。
求学沿途诸多村庄,有的青山绿水鸟语花香,有的鸡犬相闻炊烟袅袅,出了村也总有些野花野草、密林散户在路边,风生水起,景色宜人。
然而这小小的一个紫祥村,简直如同建在寸草不生的荒地之上。村里一丝绿色都见不到,方圆一圈也都如此,在空中一看,就是一只光秃秃的黄色眼睛。连村里的房子也不讲究,像是用黄土匆忙建起来的,凌乱随意,看了让人十分不舒服。
几百米开外才有一块农田,也不知是属于谁的,田里有个稻草人的朦胧影子,杂草丛生,生长得张牙舞爪,作物反而耷拉着腰,黄花花的一片,矮矮小小的,很没生气。
绕第二周时,苏潇低着头看了半晌,道:“不毛之地。”
祝久道:“确实。”
来的路上,她已经与苏潇讲过先前偶遇江息心之事。苏潇听时一声不吭,听完了也未作评价,只说到时见招拆招便好。言辞笃定,从容沉稳,祝久也安心许多,甚至还有兴趣开个玩笑:“你说插这么个稻草人有何用,谁会来偷这样的菜呢?”
飞剑从空中掠过,与田中的稻草人擦身而过。苏潇微微一愣。随即,飞剑空中一停,急转调头,直飞而下。祝久骤然心脏一空,吓得一把揪住苏潇腰带,差点叫出了声。
待飞剑停稳,离地不过两尺距离,祝久赶紧从上面跳了下来,落地时热泪盈眶,腿一软,险些栽倒。
……谁懂啊!脚底下能踩着的地方只有扁扁窄窄的一柄剑身,不乱动都觉得要掉下去了,空中失重的感觉真是不要太刺激,堪比山区公园的蹦极,还是无安保版本的。
苏潇却自如地凌云下剑,雪白长靴陷进黄土之中,朝田中稻草人直直走了过去。祝久缓了口气,深一脚浅一脚地跟上,刚靠近那稻草人几步,看清之后却猛然一惊——
那压根不是一个稻草人。
而是,一个活人。
一个跪在田中的人!
虽然他面色灰败,双眼无神,但胸口一起一伏,总归还在呼吸。苏潇上前几步,小心翼翼地皱眉细观。
这人衣着打扮没什么出奇之处,布衣短打,破烂补丁,衣摆扯碎了几条,就是农家汉子的普通模样。口鼻附近都有白沫,干在脸上,灼得皮肤有些皱缩。唇色发青,结合白沫,有些像是中了毒。要说浑身上下最出奇的地方,恐怕是他的耳朵,他的耳洞中似乎塞了东西,压得非常紧实。
这人跪立在农田之中,膝上、腿上、脚上泥土结得硬实且厚,不像是刚刚跪下,更像是已经跪了很久了。有人走近,他也毫无反应,只双眼空洞地凝视着前方。祝久颤巍巍地吸了口气,轻声喊他:“大哥,大哥,你听得见我说话吗?”
不出所料,男人没有反应。苏潇摇了摇头,神色间隐有冷意:“将死之人。”
他直接上手,拍向男人颊侧,气劲一到,两边耳洞中的东西应声掉出。是两颗卷得极紧的布球,貌似就是由他自己身上的衣料卷成的。祝久弯身捡起,那布球的末端沾满黝黑血迹,看着不详又诡异,忍不住猜测道:“这是别人硬塞进去的吗?是不是什么邪术?比如下毒,点穴什么的。”
苏潇又摇了摇头。那男人耳中东西掉出之后有了反应,他缓慢地眨了眨眼,但人依然是跪在地上的,没有动作,也没有其他意识。
祝久觉得这幕异常熟悉,和那个不动如山的茶老板简直如出一辙,心下顿时生出些许担忧:“我那日见到的村里的人,也都和这个农家汉子一样死板僵硬,江息心说是留下来研究出路,但看上去并没有什么效果,不然这里就不会有人跪着了。他自己可千万别再出什么事情就好。”
像是幕后黑手故意使坏让这担忧加剧一般,待她刚刚想到这些,远处灰白天空下的紫祥村中,便即刻响起了一阵呼喝砍杀的躁动之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