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什么别里总会知道那些她只告诉了雁向志的事?
真的是别里太偏执,雁向志挡不住她歇斯底里的追问吗?
可涉及到他们两人自己的矛盾,明明很多次,别里的追问和怒火都是稀里糊涂结束的。
雁向志希望雁屿回家工作,说这样好有人照顾她。他还希望雁屿在他的警情必然会处理到周六,而周日又要值班的时候回家,说这样可以一起过周末。
这真的是因为他想念女儿吗?
还是他希望,有人可以绊住别里,不要再让妻子每时每刻都或当面、或短信语音来轰炸自己一个人呢?
车子在这时行驶到了路口。变红的交通灯高高挂在夜幕里,就像雁屿大学电影鉴赏课上看过的大红灯笼。
那个片子里有座四四方方的院子,一年四季都是暗沉沉的。被母亲逼着退学的女学生来到这座院子,从此余生坐卧都游荡其间。
按生活时长算,那就该是女主人公的家了。
可那真是女主人公的家吗?
女主人公,又真的认识那个“家”里的人吗?
……
交通灯变绿了。
雁屿启动车子,穿过人行横道,拐进另一条主路。最后,她停下车,望着车位对面的单元门,心底浮上一个模模糊糊的念头。
她自己呢?
她认识她的父母吗?
面前这间生活了十几年的房子,是她的“家”吗?
后座,别里终于从自己的世界抽空看了眼窗外,顿时横眉冷对:“到家了你不知道吱声?油不花钱吗?一天天跟个小耗子似的。你看看你刚才吃饭的时候,就拿那么大点动静说话,谁能听见你在说啥?跟你爸一样一样的,狗娘养的,什么玩意儿!”
她又“哐”一声摔门而去。
雁屿闭了闭眼睛,那种精神昏迷的眩晕感再度席卷骨髓。她强撑着下了车,正要锁车,忽然有种被窥探的不适。
对面,别里不知是没带钥匙还是不想掏钥匙,回身喊道:“你傻站那干什么呀?我身体不好吹不了风,你不知道是不是?你就想整死我是不是?”
雁屿只好快步过去开门。但单元门打开的瞬间,那种如影随形般的被窥视的感觉又来了,她倏地回头,环视四周。
别里:“又一惊一乍干什么?你吓死我了!你是地下党啊?”
雁屿心神不宁,下意识就说:“感觉好像有人在偷看我。”
别里嗤道:“谁偷看你啊,那么矮,学历还低,给你介绍博士还那么傲气看不上人家。滚开,不进去就别挡道。”
她一马当先进了楼道,雁屿忍气吞声关上门,边走边给物业和燕警官发消息。
正好别里走到楼梯拐弯,一低头看见她捧着手机,当即道:“你怎么走楼梯还玩手机呢?咋不一个嘎嘣摔死你呢?”
雁屿顺了顺呼吸,解释道:“我在跟物业联系,刚才感觉有人偷窥,我是想——”
别里:“我的天呐,你可别在外面惹事啊!你是不是在外面跟别人起冲突了?”
雁屿:“我没有!”
别里充耳不闻,回头往楼上走:“我就说你这脾气得改改,社会交往上多让着点别人。都成年人了,还不会动脑子呢,你就说你这个大小姐脾气,哪个男孩子愿意要你,啊?”
她骂着骂着,就到了家门口。雁屿抿紧嘴唇,开了防盗门的锁,然后退至一边,按照惯例让别里先进。对方踢踢踏踏进了门,嘴上还在说:“你嫁到人家家里去,人家不揍你吗?”
雁屿关门的动作僵住了。
她不可思议地重复:“揍我?你是在说家暴吗?”
别里打开客厅的灯,甩掉外套到卫生间去上厕所。老房子卫生间没有窗户,不开灯就一片漆黑。为了能看清东西,别里选择关灯,开门。她的声音和着排泄的水声一起清晰地传出来:“那你不听话,人家就要揍你啊。”
雁屿站在门边,忽然觉得全身的血都凉了。
……
这天夜里,雁向志很晚才回来。别里被吵醒,唉声叹气说自己快被他害死了,心跳好快,又要失眠,折腾了好一会才安静下去。
雁屿睁着眼睛躺在他们对面卧室的床上,忽然开始止不住地掉眼泪。
但又不能出声。
因为门是开着的,别里会听见。
她不喜欢睡前卧室从门缝漏出的光,但喜欢在所有人入睡后爬起来把卧室门打开。虽然她美其名曰这是方便空气流通,但雁屿觉得,这是她为了方便自己,能在半夜趴到女儿和丈夫睡着的脸颊旁边直勾勾观看。
雁屿想到这些,眼泪流得更凶,几乎难以自控。
大半张枕巾湿了,她想这样不行,要起来去对面桌上拿点纸巾。但今晚好像哭得太狠,她连翻身的力气都被抽空,呼吸也慢慢变成一件非常艰难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