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的。”
林黛玉笑了声,“好好儿的,怎么说起我?”
“姑娘也该考虑考虑自己的事,我看这大观园是住不长久了。”
林黛玉颔首,笑意褪去,“宝玉大了,姐妹们也大了,必不能再聚到一处,你去取我的纸笔来。”
“说了这会子话,姑娘起了诗兴?”说着,紫鹃往书架上取纸笔。
黛玉道:“没甚诗兴,倒有满肚子话想找人说道。”
紫鹃打趣道:“我就在这,姑娘不给我说,给谁说呢?”
取纸笔时,书架上最高那层落了些灰,因架子高,取用不便,那里本就不放常用之物,只放了一个孤伶伶的木匣,紫鹃手指往匣子上一抹,登时抹出下一指头灰。
“呀,好好的匣子落了好些灰了!”
黛玉循声而望,便见紫鹃顺道把落满灰的木匣也抱了下来。
“姑娘,这匣子都这么脏了,让我拿去擦擦。”
黛玉顿了片刻,揭开木匣,将里面物什拿出来,与纸笔放到一处,“去吧。 ”
匣子里东西不多,只几张宣纸,都是些陈年旧画。
黛玉要来纸笔,原想写封家书,此刻展开芙蓉旧画,忽然回想起曾经与人以纸传言,便沾了墨汁,鬼使神差地在空白纸面上写了句:“留下,可对?”
没有抬头,也没有落款,写好后,又匆匆折好,在紫鹃回来时,与画一起放回了匣子里。
紫鹃回书架放好木匣,回身一看,黛玉已经落笔,黛玉孤身至此,只得一个父亲在扬州,这收信之人自然不做他想,“姑娘原来是写家书?”
黛玉嗯了声,“紫鹃,你跟着我多少年了?”
“六七年了吧。”
“六七年……如果我也要离开,你跟不跟我走?”
“这么些年的情分难道是假的么?我无牵无挂,当然跟你走!”
黛玉微微牵动嘴角,“那么说好了,你待我十分周到,离了你,我也是不成的。”
言谈间,一封家书已然写好。
先前一问一答七八分都是意气用事,此刻见黛玉煞有其事真写好了一封信,紫鹃不由心内惶然,毕竟她们适才谈论的,不是一件小事。莫说林黛玉是否能如愿带她离府,就是林大人亲自来接林黛玉走,恐怕也没有那么容易。
“姑娘,当真决定了?”
做下决定,如同撂下一块大石,黛玉不以为意道:“姊妹都走了,留我一个在这里有什么意思?”
“可是,宝玉还在……”
黛玉瞥她一眼,“他在又怎么样呢?莫忘了晴雯是怎么出去的,大家都大了,不能再像以前那样相处,往后潇湘馆也得避避这尊大佛,我没有别的所求,只图几天清净。”
“宝玉从小就爱往咱们这儿跑,老太太也没说什么,晴雯与你不一样……”
正说话,屋内乍然响起一声哭嚎。
贾宝玉失去晴雯,心内极不痛快,只身来此,特意命门外丫头不许声张,只愿悄悄看一眼林黛玉,聊以慰己,未料正好听林黛玉要与他生分,不由得悲从中来。
“好啊,原来你是这么想的,你们都要走,走吧,让我自己死了,死在这里很好!”
贾宝玉嚷罢,哭着转身便跑,忽逢屋外下起绵绵细雨,也不披蓑衣,踩着水渍就冲进了雨里。
黛玉立在原地,秀眉紧锁,不发一言,紫鹃暗道不好,看她一眼,忙取了披衣箬笠,亲自带人去追。
哭声渐渐远去,屋内霎时安静下来,只有雨水拍打屋脊的声音泠泠作响。
黛玉坐回塌上,靠在床沿,忽然眼眶酸疼。
晴雯走了,司棋走了,芳官走了,湘云回家后了无音信,宝钗也为避嫌搬了出去,再留下来,十分不便,从前老祖宗也是那般关照过晴雯,可晴雯出事后,并不见老祖宗过问一句。宝玉受尽疼宠,尚且不能事事如意,更何况她这寄人篱下之人。
咔嚓一声,窗扉忽然被拉开一道缝,一只雪白的小狗从窗外钻了进来,浑身湿漉漉的踏在桌案上,每走一步,都留个泥印。
黛玉无知无觉地看着他,倏忽也没了斗气的力气和心思。
装好的那封信还放在桌上,被小狗一路叼来,放到了她腿上。
黛玉拾起那封信,她此刻目中有悲意,小狗眼睛却亮闪闪的,见她拿信,似乎高兴的很,一下一下轻拱她的脚踝。
黛玉附身摸了摸他的脑袋,小狗便也依偎在她脚边,脑袋蹭着她的手,好似回应,温柔至极。
狗身上的雨水濡湿了她的掌心,黛玉却毫不在乎。
她从前并不愿意去想很多事,可是世事总是如此,不是不去想,就不会发生。
黛玉低头,“你猜我现在在想什么?”
“汪汪!”
【寄人篱下,终非长久之计。】
黛玉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