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萍收到学校的放假通知,七月上旬和八月中旬要补课,真正让孩子们休息的时间只有三十来天。她也收到了年级组的成绩通知:晓青除了数学的排名是三位数,其他几门都进了年级前五。晓青这样聪明,张萍觉得自己前世积了德,因此,她今天没等超市关门再把挑剩的便宜菜带回家,而是特意提前买了最新鲜最好的水果。
谁知,当她准时下班,晓青正在厨房煮绿豆汤。
“妈妈。”
“早知道你想喝,我昨天就该煮一锅,让你一回来就能喝冰箱里的。”
晓青洗手,忽然过来抱住她。
张萍一怔:“怎么了?”
“我这次数学没考好,”晓青闷声,“题目一难,我就被打回原形了。”
张萍急忙放下手里的塑料袋,又听晓青说:“妈妈,你不要对我失望。”
张萍不会失望,反倒心里有愧,她既没有给晓青创造好的物质条件,也没在学习上帮过她任何。跟她一起上白班的大姐每次说起她的子女总是乐呵呵的,自己却好像从来没有乐呵过,她咬紧牙关撑起一个家,很少带晓青去看看外面的世界,什么玩具、娃娃、晓青不要,她就不买,什么公园商场电影院,她没去过,就想不到让晓青去——她好像从来没有让自己和晓青拥有快乐的能力:“你不怪妈妈没本事,妈妈都要高兴地去拜老天爷了。”
晓青鼻子一酸,张萍却不怎么会表达,只能收紧手臂,抱得更用力,就连过年睡在老家的床上,她们也没有这么紧密地相拥过。
原来一个拥抱胜过千言万语。晓青明白母亲爱她,家里单薄、压抑、冷冷清清,可是母亲一回来,家就变得鲜活温暖。这是她的幸运,也是她的底气。
。
夜深了,晓青合上书,拿过手机,看见陈琦给她发了一连串消息。
她点进聊天界面,回复他的最后一问:“没事,我好了。”
那头的陈琦从床上弹起:“怎么好的?”
晓青认真打字:“有时想想,我妈妈没给我那么多压力,她很坚强,很理解我,我不该一遇到挫折就好像天塌了一样。”
“天不会因为你考了一次96就塌的。”
“是这样,我老是给自己心理暗示:要加油要用功要一直上进,看似理智,实际是不放过任何证明自己的机会。可是,我举轻若重惯了,举重若轻就不行了。”
陈琦知道她又开始自省。这让他想起今天白天在她们班,他原本准备安慰她,但那环境不安全,她又保持缄默,弄得他也有些吞吞吐吐。现在看来,他的安慰没派上用场也挺好,他不是晓青失意时唯一的倾诉对象,她自己也能找到可以依赖的人和方法。
陈琦在床上坐直,犹豫几秒,给她发去两个链接。
那是他找的数学网课:“我看了前面几节,第一位老师是讲基础的,比较细,也比较慢,但会说笑话,就是板书写得一般。第二位是女老师,正儿八经不苟言笑,跟胡莉差不多,有种什么题被她一讲就变小儿科的感觉。”
晓青听话点开,各看了几分钟。再退出,陈琦已经连续给她发了好几条:“你遇到一道两道难题可以问我,系统复习还是跟着老师靠谱。”
“网上资源很多,你看不惯就再找,价格肯定比线下便宜。”
“今年暑假短,你还要去打工吗?手头要真紧张可以问我借,我过年的红包基本存着没动。”
晓青没多少用钱的地方,以前在母亲工作的加工点还能摸点活做,今年住在县里自然也不方便。陈琦的交代和关怀让她心里一暖:“你对我有点太好了。”
“有点太好了?那是有点好还是太好了,这是不是病句?”陈琦开着扬声器,看着中间那个小小的头像,笑道,“我可是唐僧的心肠猪八戒的脑袋,你千万别客气。”
晓青被他逗笑,也不回嘴。
陈琦又说:“你别数学课一点开,看着看着就去点语文课了。现在算法推荐厉害得很,知道你喜欢什么,就拼命让你把时间花在喜欢的东西上。”
晓青依旧不说话,陈琦喂了两声:“怎么,难得被我劝学,就这两句都听不下去?”
晓青却忽然叫他名字:“你以后想读电气工程是吗?”
陈琦一愣,意外:“你怎么知道?”
晓青想起他让她帮媛媛送橘子的那天,有个男生和他站在成绩榜那说话,她路过时偷听到了:“你还想去北方的学校?”
“嗯,毕竟长这么大没去过北方。”
“那——我们可以去同一座城市吗?”
陈琦怀疑自己听错了:“啊?”
晓青攥紧手心:“是不可以,还是你不想?”
陈琦关掉扬声器,把手机放到耳边:“怎么会不想,只是,为什么我们要去同一座城市,不能是同一所大学吗?”
晓青说:“可我读不了电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