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夜后,雪下得更厉害了,白茫茫的雪覆盖在屋檐瓦舍上,在夜色下白晃晃的。
从城东南的铺子去白府其实并不算太远,平日坐黄包车也就跨几个街口不到半个小时就到了。只是今夜入夜之后,街上闹腾的厉害,四处是扛着枪抢劫的乱兵土匪,一路过来,见着不少民宅和铺子都起火了,枪炮声不绝于耳。顾晚舒带着晚卿和兰香两个女子,实在是不甚方便,没走两步,一听见动静就得停下来藏匿,生怕被乱兵发现。
“不行!我们三个人目标太大了,这样下去到天亮也过不去!”顾晚卿扯下脖子上灰白色的狐裘围脖,靠在巷子里的土墙上气喘吁吁的说。顾晚舒则站巷口的墙边,警惕地注视着街面上的动静,他低声地说:“前面的宅子里好像有好几拨乱兵,等他们离开我们再走。”一旁的兰香听到不远处有乱兵吓得都快哭了,憋着眼泪在眼眶里打转。顾晚卿轻轻地拍着她的肩膀说:“没事,我们都在,别怕。”她拽了拽顾晚卿的袖子,乞求似地说:“小姐,少爷,这里好像离咱家置货的宅子不远,要是前面过不去,要不,要不先退到那宅子里避一避?说不定......等明天天亮了,警察会出来镇压这些乱兵的,到时候咱再去白家,也安全些......”
晚卿和晚舒看着战战兢兢的兰香,想着她不过也才十四五岁的年纪,何时见过这些打打杀杀的场面,心中害怕也是必然。只好妥协地说道:“也好。”
三个人便趁着夜色,准备前往顾家囤放货品的宅子。那宅子处在城郊,平时鲜有人去,门窗又都被加固过,用来暂时避乱再合适不过。
北平城的胡同大大小小四通八达各不相同,顾晚卿走在最前面,刺骨的风雪刮在脸上,吹得人生疼,头发也跟着冷风四窜,她嫌那乱飞的发丝挡住了视线,索性将长发一把挽起,塞进大帽檐里;兰香走在中间,怯生生的拉着顾晚卿一步也不敢落下,顾晚舒则跟最后,随时观察着身后的情况。
几人穿过一条又一条的胡同,每每遇到乱兵就稍微绕一两个街口,再从旁支的胡同悄悄穿过去,一路走走停停,好在都有惊无险。眼看着只需转过最后一个巷子口就能到了,这片还算是比较安静,也没有看到乱兵的身影,兰香心中高兴,放松下来,一个快步跑到顾晚卿前面,指着前面的巷子口开心地说:“小姐,小姐,你看,前面马上就到了!”话音刚落,顾晚卿还没来得及回应她,就只听见“砰”的一声,震天的枪声在夜色下响起,猛地惊起周围树梢上许多的飞鸟四散。顾晚卿心里一惊,不可置信的看着杵在胡同口的兰香,她僵硬的站在那,刚才灿烂的笑容定格在脸上,一颗子弹正中眉心,一股股的鲜血从眉间的空洞喷涌出来,随后整个人便直挺挺的向后倒去,重重地摔在地上。
“不,不要!”顾晚卿大喊一声,径直冲了出去。一出胡同前面是一条笔直的青石路,兰香刚刚一出去,就恰巧正面撞上了正在这一带游走的乱兵。那些人不管是谁,直接就开了枪。顾晚卿扑在兰香身上,眼泪大滴大滴的往下掉,自言自语的说:“没事啊,小兰,别怕啊,小兰,我在这呢,我陪着你呢......”她把兰香抱在自己怀里,但她已经说不出任何话来了,四肢抽搐,鼻孔和嘴角不住的流血,她啜泣着,不停的想要去擦掉她脸上的血,却怎么也擦不干净,没两分钟就咽了气。
刚才发生的一幕实在是太突然了,顾晚舒还没有来得及反应,他下意识地去拉顾晚卿,却只拉住了她的袖角。他紧跟着跑出去,就见着正前方的一波乱兵正向这边跑过来。
“这儿,兄弟们,在这儿!”那些人兴奋的叫喊着。
不好!顾晚舒看着躺在地上没了气息的兰香,忍着心中的悲痛,一把拉住顾晚卿说:“走,他们过来了,快走!”
“不,我要带着小兰一起,我说过......我会陪着她的!”
“二姐,听话,快走!”
顾晚卿抬起头,眼泪已经流了满脸。是啊,那可是自己一直当成妹妹的小兰啊!从她在人贩子手里救下她时,她才五六岁,她把顾晚卿当成自己的亲姐姐一般,两人既是主仆,又是姐妹。她说顾家就是她的家,自己要陪着晚卿小姐一辈子,就算是不嫁人也没有关系......可是,她怎么能想到自己会无端惨死在一群兵匪手里.....
顾晚舒见她仍旧抱着兰香不肯撒手,大吼道:“她已经死了,放手啊二姐!要不咱们都得死在这儿!”顾不上许多,他用力扯开她抱着兰香的手,拉着她调头就往胡同里跑去。后面的乱兵追了上来,枪声一声接一声不断的在身后响起。当两人费尽全身力气跑到一个十字路口时,顾晚卿早已没有了什么力气,她喘着粗气对顾晚舒说:“晚舒,你快走,我跑不动了!”顾晚舒停下来,感觉到衣服上的冰凉,他低头查看,才发现不知什么时候被子弹射伤了,流出的鲜血染红了自己的长衫。顾晚卿也看见了衣服上的鲜血,她紧张的拉住他说:“你受伤了?在哪儿?快,让我看看!”
顾晚舒故作轻松的一笑,安慰她说:“我没事儿,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