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慢慢抿紧嘴唇,想努力支起一个哄人的笑,却觉得肌肉僵硬,嘴角似有千斤重,拽拉着往下坠。
“你,你为什么这么问?”
就在刚才,摔倒的那一刹那,她恍惚间回想起了一些画面。
当初自己被活沙吞噬,拼命挣扎,几乎将要窒息时被恩公拖了出来,她觉得是因为幸运,所以,当阿照告诉她,他也是侥幸逃过一劫时,她并没有怀疑,可眼下,她却觉得血气逆流,几乎话不成声:“你能够顺利逃跑,是因为你撞倒了囚车,你不仅没有救身边哭求救命的人,还踩着他们的身体,爬出了沙坑。”
“其实生死关头,各凭本事,怨不得谁,但……你爬出来后呢?你怕他们的哭喊引来尚有力气的鲛卫,你怕他们活着成为你的牵绊和拖累,所以你……”
“够了!”
阿照猝然打断她的话。
“……”
小白雀又哭又笑。
“都是为了生存。”半晌后,阿照牙缝里终于艰难地挤出六个字,在被揭穿后,明明他脸烧得发烫,皮肤上却白如生姜。
眼前少年的身影,霎时间变得朦胧。
“……那,有一天,你会为了生存放弃我吗?”
彼时的她因为蓦然回想起的真相而心中震撼,这些日子她濒临死亡过,也遭遇过不公,她恨不得杀了欺辱她的老鸨,也怨恨那些愚昧地把自己视为竞争对手,反过来举报她的奴隶,更为自己的信任错付他人而被发卖人牲市场而悲鸣,但她可以为了反抗而斗争而杀人,因为走投无路也曾利用过别人,但无论如何她都做不到牺牲别人的性命让自己活下去,更何况这种牺牲还不是当事人愿意的。
她做不到!做不到!
她从小生长的和谐环境,美好的家庭以及父母的呵护,让她虽有骄傲,虽有骄矜,但绝生不出狠辣恶毒的心肠。
她以为阿照和她一样,是被逼无路的可怜人,在黑暗中被迫握刀。
可就在刚才那一刹那,她才明白,他们在遇见之前,早就已经是两种不同的人。虽然自己无法像他一样果决坚定地做出选择,但她可以理解他为何会生出这样的想法——如果自己再在那些吃人的地方待上几个月,也许也会变得冷漠麻木。
“你也不容易。”
泪水模糊了视线,越想把他看清,小白雀越是看不清,反倒拍开他朝自己伸出的手,悲痛地哭起来。
要是能早些遇上他就好了,也许阿照就不会变成这样。
“别哭了,你……”
她擦了擦眼泪,半跌半爬地往后退,和他拉开一小段距离后,才小声说:“阿照,我们还是在此别过吧。”
说完,她毫不犹豫转身。
明明是暑热难耐的三伏天,寒气却从脚底往身上钻,她走了一阵,口干舌燥,疲累交加,然而四处并无密林遮蔽,她不敢随意歇息,只能吊着心神继续往前。
都说道不同不相为谋,她不想回头,便赌气不再管他死活。
可没走出多远,偏生撞见拓跋绍带着人从远处风风火火赶来,从金城郡他与拓跋嗣之间的不和来看,约莫是听闻拓跋嗣倒霉,过来补刀的,可是拓跋嗣已经跑了,他这样追,只能追到阿照,万一两人真的遇上……
她甩了甩脑袋:“说好不管他的!”
不管他
不管……
“嘿!”
谁叫她心软,不但顾惜拓跋嗣的命,也顾惜阿照的,虽然她并不赞成阿照的一些做法,但相依相伴这么长一段时间,她也并不希望他死。
于是,她咬牙,扭头往回赶,想要赶在拓跋绍和他撞上之前,先给他警示,等到了安全的地方,再合计是去是留。
可惜屋漏偏逢连夜雨,人是撵上了,但阿照狼狈得比跋涉而来的她好不到哪里去。小白雀远远一眺,只见少年沿着山脊狂奔,他的身后草摇树动,像是有鬼在追,不一会便给堵到红石崖上。
此刻四下再无遮蔽,不久便显出一个老态龙钟的背影。
直觉告诉她,这个人就是阿照口中的那个老不死。
阿照宁死不屈,被摁在地上暴打,董仙府把他打了个半死,威胁他,只要他低头认错,跟自己乖乖回去,就能好好活着,活成人上人,不然唯有死路一条。小白雀看他伏地呕血,再不敢耽搁,摸出从拓跋嗣身上顺来的迷药,悄悄绕到后方想要偷袭,但董仙府早已察觉她的所在,回身便是蛮横的一掌。
这一掌平推,本应打在胸口,但她还只是个小女孩,所以掌心顶在了眉骨上,一瞬间双目巨痛,鲜血狂涌。
“不要——”
阿照大吼着翻身而起,伸手去抱痛苦悲号的女孩。
董仙府一手卡住他的脖子,将他拎起来:“要么你俩一起死在这里,要么你乖乖跟我走。哦,忘了告诉你,她的眼睛需要马上刺穴治疗,不然就得做一辈子的瞎子,只要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