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她,依然漂亮,依然暗藏锋芒。
段棠梨也学他的模样,慢条斯理分析:“我是来谈《再生花》拍摄合作的,不是作为之前那份婚姻协议的补充。顾总若只是想为这部影片物色一个导演,不必非要我,也不必开那么高的价码吧?而对于我,做演员已经很成功,片酬也不低还可以接节目和代言,何必费力再重头开始做导演?”
她如此公事公办,顾翊失笑自嘲:“你真是一点情分都不念。”
段棠梨垂眸,语气疏淡:“我们之间有吗?”
顾翊眼皮微掀,沉声道:“但我念。”
一字千钧,在她心底敲开冰面。他请她过来,是明明白白的叙旧。
春天早已过去,却有什么钻出陈年的冰层,发芽在盛夏。
趁她去意萌生之前,顾翊巧妙转过话题:“出去走走吗?今晚是晴夜,适合月下看花,景色很美。”
谈合作太正经,谈旧情太危险,谈谈风月最无关紧要。
段棠梨没有推拒,默默起身随他走到花园里,当作饭后散步消闲。
谈合作太干瘪,谈旧情太浓郁,谈谈风月最分寸合宜。
今天大概是农历十五的日子,月亮圆满,风吹绣球香,她卧室窗台下的棠梨花比月光更皎洁。
明眸掠过那些生长良好的花卉,段棠梨随口感叹一句:“你照顾它们,照顾得很好。”
可天知道这院子荒了一周,是在她来前一刻才收拾回原样的。女主人不在,盛夏都不成样子。
目光落在那片亭亭的白色棠梨花,顾翊嗓音浸了遗憾的情绪,清缓低沉:“可惜你在的时候,没照顾好你。”
段棠梨面无表情:“我不需要谁照顾。”
顾翊抿了抿唇,插在西裤口袋里的手掌不自然紧握。
他最怕她说不需要。不被需要意味着不被爱,是两条毫不相干的平行线。
她是最严格的导师,最崇高的神明,最纯粹的灵魂,不容许一丝差错,需奉以至高的虔诚。曾经得到她的信任,一旦失去,覆水难收。
但他偏要争取,不计代价争取。
“对于我而言,《再生花》需要你这样风格的业者,独立自主坚持原则,”顾翊倏然开口,风月谈够了,回到正题,“而且经过余琛之后,我认为拍好一部以女性为主角的文艺电影,女导演是更为合适的人选。《再生花》几次换帅,已经成名的女导演恐怕会有顾虑,而未成名的女导演我们又不知底细。你已在这剧中,最清楚前因后果,是最合适的人选。”
他说得切中弊害,段棠梨不得驻足聆听,心生信服。
她自己身在圈中多年,又是容色绝代的女明星,最清楚女性一生会受到多少凝视。太多的男导演平常才华横溢,创作过许多脍炙人口的佳作,却唯独在女性议题上犯错误,自以为是平等相处的共情,而常常是居高临下的同情。
归根结底,一个人难以超脱于自身所处的社会环境。若能做到,便能成圣了。
顾翊循循善诱,继续抛出诱饵:“对于你而言,你跟顾氏影业也合作过几回,应该知道我作为投资人的风格,充分尊重文艺工作者的专业性,是不会干涉导演创作的。你来做《再生花》的导演,可以得到最大程度的自由。”
很多资方都喜欢塞人进剧组,又为了捧人而乱改剧本台词,弄得整部戏变成围绕某个人而设,不伦不类四不像。一旦影片上映,导演反而背锅,一头被原作粉骂魔改剧本,一头被新观众骂没逻辑没水平,苦不堪言。
她早已不是那个为了五十万卑躬屈膝的女孩了,报酬并不是她最看重的东西。她想挣钱,是堂堂正正地站着挣钱。
他是最精明的资本家,能够冷静分析出双方的利益共同点。他也是最了解她的人,真正读懂她想要的东西。
两个人边走边谈,慢慢到了庭院红墙边,落入娱记望远镜的视野范围。
但是他们隔得太远,月光迷离,娱记拿着望远镜也只能看见一双璧人影影绰绰的轮廓,完全听不清他们的对话。
如果娱记能够伏在墙篱边,便能看见段棠梨若有所思地笑起,浅绿色连衣裙在月华下泛起碧波似的粼光。
而顾翊俯身牵起她的手指,薄唇行吻手礼般轻点在她指尖,温声诱哄:“棠梨,再利用我一次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