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棠梨怔了一下,似未料到一个称谓,竟牵扯出如许往事。细白指尖在裙摆后暗自缠绕,犹如层层打结的心弦,与自己较劲着拧成一股无解的力。
只是须臾,她垂下睫羽,低声道:“剧组人多口杂,我不想引起关注。”
余琛的脸色这才稍稍和缓:“只是因为这个?”
段棠梨有些木然地点点头。
余琛没有说话,只是以目光垂怜着她,似等待着心仪的答案。
段棠梨渐渐领悟,他是在等自己答复方才发出的邀请。
“好。”她只是应了一个字,短得让人听不出什么心绪。
余琛却是笑了起来,眼底略显病态的情绪终于得以疗愈:“聚会结束后我会先过去,白描咖啡厅,你知道的。”
后来,整个聚会过程中段棠梨都有些心不在焉,以至于玩游戏时连输了好几次,不得不喝下几杯啤酒。
她的酒量一般,原本白皙近乎透明的脸颊因此染上了几许酡红,细眉间若有若无地藏着一点愁绪,却越发艳光四射不可逼视。
没有人看出她的异样,只是沉醉在这几乎不属于人间的美之中。就算她再输下去,也不舍得让她喝酒了。
又结束了一轮游戏,段棠梨再度输了。她愿赌服输,指尖刚碰到沉甸甸的玻璃杯,却被人移开了目标。
“别喝了,今天是破冰,可不是拼酒。”余琛收起了她的酒杯,口吻坚持。
导演都发话了,自然没有人执着于让她遵守游戏规则。
段棠梨顿了顿,低声道一句:“谢谢余导。”
灯红酒绿里,想看她喝醉的人总比想看她清醒的人多得多。这些年会为她挡酒的人,除去余琛,就只有顾翊了。
偏偏方羽舟看热闹不嫌事大,笑得天真地提议:“余导,可不兴你这样偏心的啊。我刚喝的也不少,你一句话都没说。”
余琛挑了挑眉,反问:“怎么?你小子是想我把这杯喝了?”
方羽舟轻晃着酒杯,慢条斯理道:“喝酒没意思,要不您唱首歌吧?大家是不是还没听过余导唱歌啊。我在《那年十八岁》剧组里听过,啧啧,那可真是不亚于职业歌手。”
这一下子就把大家的兴趣吊起来了,都起哄着要余琛露一手。
“好,那我唱一首五月天的《温柔》吧。”他也没有太推拒。
“天边风光身边的我都不在你眼中
你的眼中藏着什么我从来都不懂
没有关系你的世界就让你拥有
不打扰是我的温柔”
余琛的声线醇厚而富有磁性,一开口便带着大提琴般的低郁,严丝合缝地融入到旋律中。不像别人声嘶力竭的演唱风格,他只是平静地坐在位置上,连多余的手部动作都没有。
唯独那双阒沉的眼眸,泛起幕天席地的黑潮。
方羽舟所言不虚,大家都听得陶醉了。
“棠梨姐,余导唱得好深情好温柔啊,简直像是心里想着某个人唱出来的一样。”灯光助理坐在段棠梨的旁边,连连感慨。
段棠梨笑了笑,没有评价。只是脑子里的醉意在发昏发胀,比把刚才那杯酒全喝下更甚。
他把她的惩罚推掉了,换上一样更厉害的。
手包里的手机震动了一下,短暂地刺激过她的神经。段棠梨拿出来查看,是顾翊发来的信息。
“今晚聚会预计几点结束?我去接你。”
三分薄醉,一下子清醒了七分,比喝酒前还要清醒。她甚至感到一点没来由的惊慌。
段棠梨抬起洇着酒意的水眸,朦胧看向犹在低唱的余琛。他反复吟唱着“这是我的温柔”,却像凶器一般割伤她的鼓膜。
六年前与余琛初见时,段棠梨才刚满十七岁。一场车祸让她失去了父亲,母亲重伤入院,一个幸福的家庭瞬间垮了。为了维持母亲高昂的医疗费用,她不得不辍学打好几份工,其中一份就是在余琛的剧组里跑龙套,这是她跑过好些龙套角色后才能进的地方。
那时余琛二十七岁,是意气风发的新锐导演,在剧组里是神明一般的存在。
有一天,母亲忽然病危,段棠梨走投无路,余琛是她认识的唯一能马上拿出这笔救命钱的人。
“余导,求求您,可以借我五十万吗?虽然我现在没有钱,但是我以后一定会还你的。真的!请您相信我,就算要用一辈子我也会还给您的!”她跪在他面前颠三倒四地表达着同一个意思,穷困潦倒,自尊支离破碎。
余琛把她拉起来,没有问什么,只是递过去一张银行卡:“好,你拿去吧,记得你说过的话。”
后来,她还是失去了母亲,也失去了五十万。
余琛没有马上要她这笔钱,而是资助她重返校园。段棠梨很努力地学习,用半年学完了别人一年的功课,顺利考上了故京电影学院。然后她一边读书一边工作,发誓要早日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