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公子备了点心,请沈三小姐到摇光楼去瞧瞧,待守岁时再送三小姐回来。”
裴礼在沈老夫人面前倒是彬彬有礼,半点瞧不出夺权时的狠厉来。
离守岁不过一个时辰,按理说未嫁的女儿不该这会出门去,但沈老夫人何许人也?沈明嫣与裴倾之间的事情,她都不需打听,只稍稍一想就能猜个大概。
于是她笑笑道:“你若想去就去吧,你兄长今夜与翰林院的同僚吃茶,若快到时辰,我着人传个信,自让他接了你回来。”
沈明嫣看看祖母,又看向裴礼:“你们公子怎么这时候请人吃点心?”
裴礼笑道:“姑娘许不知,这摇光楼就在我们乌衣巷那头,因夜晚赏星星最好,所以才得了这么个名字,我们公子偏是等着这会星星都出来,才请姑娘的。况且,姑娘也得陪老夫人不是?”
老人家偏爱嘴甜的,裴礼这么一说,将沈老夫人哄得直笑,接沈明嫣出府自然也就容易许多。
见祖母同意,又好奇裴倾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沈明嫣想了想,便答应了。
回西园换了衣裳,这才又出了门。
按理说年节当是分外热闹的,只是今岁先帝驾崩,正逢国孝,因而街市上除却灯火亮了些,却只寥寥数人。
若是往年,这会早放起爆竹烟花,可如今却是安安静静,只有风吹过偶尔发出“呜呜”的声音。
沈明嫣坐在马车里轻叹了一口气。
要不怎么说人是最不知足的,从建川北上时,她想着的只是今岁还赶不赶得上回上京过年,如今果真赶上了,她又想,倘若祁珩没有死,会否这个年节便会如前世一般热闹。
只是转头想想就知不可能,也许是因她的选择不一样了,这一世很多事情都提前发生,若祁珩还活着,必是她与裴倾黄泉路上相伴,又哪有什么年节不年节?
正胡思乱想着,便听得外头又传来裴礼的声音:“沈三小姐,我们到了。”
沈明嫣连忙收回思绪,起身从马车上下来,才一站定,抬头便瞧见裴倾正在她对面。
摇光楼足有七层高,取的是北斗星位之名,独立在乌衣巷一众宽窄大院之中,显得格外宏伟。
裴倾就站在那楼台正门处,身上披了一件鸦青大氅,长身玉立,似令高楼都成了陪衬。
楼台檐下挂着的灯笼,因一阵阵吹过的朔风而时不时轻晃,投下的光影便偶有变化,而他衣衫上似乎是用金线绣了暗藏的纹样,光华流动间,好似漫天星辉独独洒在他身上。
沈明嫣有些怔住了。
整个上京谁不知裴倾惊才绝艳,可想必还当真不会有几个人这样认真看过他。
似乎上天也对这人格外花了心思,竟让他一张脸上五官挑不出一点瑕疵。
他站在那,便是立在灯火阑珊里一幅墨意晕染的画,若是不说,谁又能想到这人才刚弑君罔上呢?
“怎么了?”
见她久久呆立原地,裴倾从那高楼门前走了过来。
沈明嫣垂下眼帘,声音很小:“你瞧着,倒也没有那么老……”
她嘟囔的声音不甚清晰,裴倾便问:“一个人说什么呢?”
沈明嫣连忙道:“没说什么,只是好奇怎么忽然邀我到这来。
裴倾执起她的手,领她往楼中走去。
“乌衣巷内有这座楼,许多人见过,但却没有几人当真来过。所以我想着你大抵也并未登上过这里,许会好奇。”
“《旧梁书》里说,梁武王对王后用情至深,因王后喜欢观星,便在京城造了一座观星楼,赐名‘摇光’二字,说的难道便是这座楼?”
裴倾引他入内,边走边笑道:“是,也不是。”
“此话又何解?”
“旧梁距此时间久远,中间又历经几次战事,祁家山河中有断代,那摇光楼要保存下来谈何容易?现今这座摇光楼,确在旧址之上,但是近人新建。早先那座摇光楼,已在旧朝战火中付之一炬了。”
沈明嫣轻叹了一口气。
“怎么了?”裴倾转头问她。
“史书上说梁武王是个传奇君主,他那样的人,愿为了王后兴土木建摇光楼,必然是用情至深,想来不愿自己一片心意就成了后人眼中断井颓垣。”
她的声音有些空茫,不知是想起了怎样的旧事:“深宫之中得有一人相伴理解,王后定然也很是珍惜那可以观星的高楼,若是知晓自己放在心上的礼物不过渣土,恐怕也会伤心吧。”
从一楼至七楼,均为木梯,旋转而上,可以沿窗外瞧见高度在攀升。
裴倾瞧了一眼窗外灯火,答道:“她心里放着的不是这座楼,当是为她建了那座楼的人。梁武王与王后一生恩爱,殁于同日,生同衾死同穴,比那孤立于世的一栋楼可要好得多。人生最远不过百年,日月星河却更为长久,若因肉身存世抵不过天地便横生悲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