栖凤宫内,祁霏独坐在榻上,抱着那只白猫看着站在殿中的少年。
少年人身量还未完全长开,不过七八岁年纪,目光清澈,只是略比其他同龄人多些老成。
“将你这些年听先生讲课所学,都与裴大人说说。”
她抚着白猫柔顺的毛皮慵懒开口,而后看向裴倾。
如今那位首辅大人除却没有登上皇位,实则与万人之上的帝王也并没有差别。
祁霏本以为还要费些功夫才能说服他另择新帝,谁料到这人却好像知道她所想一般,昨日一来就说了这件事。
于是今日一早,祁璨便应召入宫,站在了栖凤宫内。
那少年听罢,先是行了礼,而后才开口,细细将这些年所学都说了一遍。
他学得也确实快,平常少年在他这个年纪大抵是还不会读四书的,但他已念过了。
虽说没背下什么,论理解更是少之又少,但既接触过,便说明向学之心已超过了一般孩子。
说了盏茶功夫,裴倾又问过几个问题,这才算大概了解。
祁霏大量那位先前的首辅大人,笑道:“如何?本宫择的人,不错吧?”
“殿下未雨绸缪,实令人倾佩。”
他那话还有言下之意,只不过祁霏也并不否认。
她一向是个有野心的人,若非对手是裴倾,她想来不会认输,更不会专去宗室内选了一个孩子。
只是她识时务,她与裴倾下过棋,知道那首辅大人深藏不露,与其争锋相对,不若坐收渔利。
反正后头还有几十年的光景,谁又能预料就再没有机会呢?
她垂眸笑笑:“本宫已与淑妃娘娘商议过,这个孩子便过继到她的名下,她也同意了,只是希望往后不要扰她清净。宫里这么大,总归不是难事,裴大人以为如何?”
“后宫之事,殿下安排稳妥便是。臣为外臣,不便干预。”
“是,”祁霏看向那孩子,“只是往后祁璨之事还须裴大人多多上心。少年天子,总是要更辛苦些,本宫也不希望他重蹈先帝覆辙。”
裴倾并未答话,只是略行一礼,权作答应了这个请求。
于是祁霏便让那少年磕头拜师。
两朝天子近臣,内阁中位同首辅,又是即将即位的新帝的老师。
裴倾无摄政王之名,可谁又敢说他没有摄政王之实呢?
“殿下、裴大人,”朱荷自外走来,行礼回禀,“沈三小姐听闻裴大人在此,特来求见。”
祁霏闻言,几分含笑的目光落在裴倾身上:“想是醒了不见你,心里没底,既如此,裴大人还请自便,本宫就不送了。”
事已办妥,其后祁璨过继并入牒等事,便需由同为皇室的祁霏来处理。
待得身份定妥,才要登基即位,那才是裴倾需办之事。
于是裴倾便也不再说什么,仍将面上的礼做足方转身离开正殿。
待他走了,朱荷才走至祁霏身边:“沈三姑娘醒后,裴大人着人送了一身衣裳过去,沈三姑娘瞧了便换上,立时问裴大人在哪,这就寻了过来。”
玉蒻听闻,便引着祁璨去了殿外,等人都走干净了,祁霏才懒懒道:“得让他果真动了心思,看来当初沈明嫣那一步,走得极对。”
她放那白猫儿下了地,自己换了个姿势靠着,正好瞧见窗外秃了叶子的枯枝。
“还好他有了心悦之人,不然以他那样脾性,却未知寒衣卫昭雪后,能做出什么疯狂事来。”
“裴大人宽和,除却报仇心狠了些,想来不会有暴戾之举。”
祁霏摇摇头:“你当我是怕他对谁暴戾?在仇恨中太久,便会忘了活着是为了什么,大仇得报之后,不会畅快,反而若有所失。我怕的不是他对天下人暴戾,是他对自己心狠。”
“可若是……”朱荷犹豫了一下,终究没将“裴大人死了”这几个字说出口,“那……不该对殿下来说是好事吗?”
“立业容易守业才难,大梁几百年国祚,如裴倾这般年轻有为者能有几人?再往上数,怕要数到几百年前老祖宗时才得一二。他死了,谁能立得住新政,谁能护得住大梁呢?”
所以他心里有沈明嫣,这是个再好不过的消息。
*
栖凤宫外,裴倾踱步而出时,果见宫道上立着一个少女。
深冬里明媚的阳光洒在她身上,将她一张小脸映得似乎比雪还白。
不知是否是一路过来吹了风,脸颊上泛了些红,于是那原本的白瓷一样的皮肤便有了盎然的生意。
他自然知晓沈明嫣极美,当初决意买下那身衣裳时,他便知她穿上定更多倾城之色。
只是他却没想到,衣裳送了她,大冷的天气她竟就这么穿出来了。
“春夏的衣裳这时候穿,才好了身子,不怕又冻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