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弦思醒过来时,身上的伤口已经被处理过。
记忆最后的杀戮和雨声离得很远,远得仿佛是上辈子的事一样,若不是那些伤口还在隐隐作痛,只怕她也要以为自己终于夺回被强占身躯的经历是一场错觉。
入目是久违的明亮光线,季弦思坐在床上发了一会儿呆,突然有人端着药推门而入,她见到一袭白衣,立马挣扎着就要下床,却又被对面扶住。
来人将药放在床头,扶她坐稳,说:“姑娘小心,你身体没好全,先喝药。”
季弦思看向那碗还冒着热气的药没动,问:“是你救了我?”
这个问题的答案显而易见,此处只有他们两人,且季弦思晕过去前见到的也是一身白衣,她虽然发问,却几乎在内心笃定,必然是这人救了自己。
白衣男子点头,道:“你受了很重的伤,我药没带够,这附近又人烟稀少,等你好点了,就可以去镇上问诊。”
季弦思问:“那这里是?”
对方道:“还是在幽篁林,难得见一处荒宅,便带姑娘在此处暂时安顿。”
季弦思变了脸色:“只有我们?”
男人谦谦道:“是。”
季弦思的手突然攥紧,她脸上红白交替,薄薄的被褥收进泛白的指节,还出了一层汗:“那我的衣服……”
她心里明白自己不能责怪对方什么,毕竟如果没有他,自己恐怕要毙命于幽篁林,而她伤得太重,上药换衣这种事又不能拖延,在没有其他人的情况下,对方确实只能亲手为她换衣服。
男人也才明白过来季弦思误解了什么,他面上染了一层薄红,避过季弦思的目光道:“姑娘的衣服是我委托灵儿姑娘换的。”
季弦思一怔:“灵儿姑娘?”
“是。”一只蝴蝶突然飞了进来,男人抬起手,那只蝴蝶刚好落在他的食指上,“灵儿姑娘不喜欢化人身,平时都是以本体出现,因此刚才姑娘问起,我才说只有你我二人。”
像是为了证明他说得对,那只蝴蝶突然转过来,它面朝着季弦思,轻轻扇动翅膀。
季弦思歪过头:“灵儿姑娘?”
那蝴蝶又飞上前去,环着季弦思绕了一圈。
季弦思轻笑,她心里的石头这才落了地。
男人道:“在下张雅客,未知姑娘芳名。”
季弦思道:“季弦思。”
张雅客将药递给季弦思,轻笑:“这名字倒是跟前明剑山庄的大小姐听着一样。”
季弦思心中一突,她一口气把药喝完,垂下眼睑,不知为何张雅客要在明剑山庄前面加个“前”字。
张雅客替她放好碗,又环视一圈房间,笑着说:“说起来,我们现在住的这间荒屋跟她也有点关系。”
心知对方说的或许是之前占了自己身体的恶魂,季弦思兴致缺缺,随口应道:“哦?”
张雅客道:“当年那位明剑山庄大小姐叛出明剑山庄、为名门正道所不容的事姑娘应该听说过,后来她跟如今的魔尊逃往魔界,路途中无落脚地,便随意搭了一间屋子暂住——就是我们如今这间。”
季弦思瞳孔一缩,她用力拽着床褥,失声惊叫:“你说什么?”
张雅客奇怪地看了她一眼:“姑娘怎么了,可还是有哪里不舒服?”
季弦思一顿,这才反应过来,她勉强回复心绪,强笑道:“没事,这桩事我头一回听说,有些惊讶罢了。”
张雅客“哦”了一声:“姑娘身体还未好全,如今还是安心养病吧,看你也是少涉江湖之人,这些事不知道也正常。”
季弦思笑着谢过,脸色却难看极了。她面无血色,双唇也白得过分,尤其一想到刚才张雅客说的话,大脑就像缺氧一般,什么也无法思考。
她如今……叛出明剑山庄,为名门正道所不容?
手心几乎要被她掐出血痕,如今季弦思迫不及待地想回山庄,她想去问问最疼爱自己的爹娘、问问表妹、问问她的好友,去问当年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这么想着,季弦思的脚已经下了地,她不顾身上的伤势,胡乱地穿上鞋就要出去。
门被推开,季弦思没看到张雅客跟灵儿姑娘,她咬着牙,努力忽视身体上的痛楚,突然开始跑起来。
她要回去,她一定要回去,她是被冤枉的,她一定要说清楚,别人怎么看她无所谓,但那是她家里人,她一定要跟她们解释清楚。
做了那些事的人不是她,也绝不可能是她!
季弦思归心似箭,她眼前似乎已看不清、耳边也听不清,她连方向都不分辨,只知道一个劲地往前跑,不停地往前跑。她腿上本就有伤,再加上不看路,一个趔趄就摔倒在地上,好不容易包扎好的伤口再次裂开,鲜红的血液浸染了她的衣衫,季弦思趴在地上,眼泪无声流出。
怎么会呢?她不过被占了一次身体,怎么就发生了这些事情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