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冲动地开了口,苏菲却蓦然语塞。
爱?
她此生全部的爱情,都已经给了那个有着矢车菊般漂亮眼眸的少年。
不爱?
但她牵挂他,在意他,愿意为了他赌上性命——更何况,他们还有了那么可爱的女儿。
“我不知道这算不算是爱。但在我可以预见的未来之中,有露易丝……也有你。而那个……”
苏菲垂下眼睫,像是连自己都不敢承认,“那是我心目中家的模样。”
“不。”
听到意料之外的回答,她讶异地抬眼。
“做独生女太寂寞啦。露易丝需要一个弟弟。”费迪南弯了眼睛,笑得像个孩子。
“好。”苏菲含着泪,用力点头,“只要你安然无恙,我们就给露易丝生个弟弟。”
“打败普鲁士人,回到巴黎,给露易丝生个弟弟。”
“等战争结束,我们回家,给露易丝生个弟弟妹妹。”
苏菲回避了关于战争结果的部分,费迪南敏锐地听出了不同,却没有反驳。
此刻的气氛太过美好,他不想破坏。
幸运的是,费迪南的症状并非是苏菲之前以为的溶血反应。尿液中的血迹,多半源于子弹带来的损伤——随着伤势的愈合,血迹开始逐渐消退。
而前线的战况,也由源源不断的伤兵传到了红十字会医院。
“十三万人,十三万人的军团就这么没了!”
听到拿破仑三世被俘的消息,费迪南狠狠地捶向床板,“我们打光了子弹,面对十倍人数的敌人死守巴泽耶,不是为了让他轻易投降的!他为什么不自杀!”
在与俾斯麦会面并签署投降协议后,拿破仑三世被送往卡塞尔附近的威廉高地宫。而被他抛弃的八万多名法国士兵,在成为俘虏后受到了残酷的虐待。
“您无法想象我们经历了什么。”
传染病区的床上躺着一名异常虚弱的士官。他烧得很厉害,浑身湿透,在医院单薄的毯子下瑟瑟发抖。
“我们被迫冒着倾盆大雨行进到Iges半岛临时搭建的战俘营。德国人不给我们任何食物……您知道挨饿的滋味么?胃里先是翻腾,然后是密密麻麻的灼烧……我们饿得睡不着觉,不得不半夜悄悄爬起来寻找食物。德国哨兵们就等在哪里,像射杀猎场上的牲畜一样射杀我们……”
苏菲震惊地捂住了嘴:“但是他们签署过日内瓦公约!”
“他们只想折磨我们,为巴泽耶的损失复仇。”士官的双颊深深凹陷,突出的骨头让这张苍白憔悴的脸看上去有几分可怖。
“我们吃草叶,吃树皮,甚至吃和我们关在一起的战马。可战马的情况也不好,它们腹部高高肿起,不知道是因为饥饿还是疫病……每天早晨默兹河上都飘着尸体,新鲜的,腐烂的……我们却不得不为了苟延残喘,喝下那里的河水。”
“……您参与了巴泽耶的战斗?”
“您不会想知道的。”士官缓慢地摇了摇头,声音低得近乎耳语。
“街道上一片混乱——到处都是烟雾和烈火,尖叫和哭号。打光子弹之后,我们从城墙撤退到街道,再撤退到居民的家中,直到无路可退。”
他停下来,颤抖着吸了口气。
“建筑物变成了废墟,人们大片大片地倒下,德国人,我们,平民,老人,小孩……街道被鲜血染红,死亡的恶臭令人窒息。”士官闭上眼睛,“……那是人间地狱。”
苏菲的心蓦然揪紧了。
费迪南绝口不提的巴泽耶之战,竟惨烈至此。
拿破仑三世投降被俘的消息传到巴黎后,大规模抗议活动爆发,抗议者闯入众议院。
当日,反对党领袖莱昂·甘必大在市政厅广场宣布共和国成立。国防政府接管法国一切事务,继续对普鲁士的战争。
费迪南联系了在国民警卫队担任队长的堂兄沙特尔公爵,准备重返战场,保卫巴黎。
“你疯了吗!”苏菲简直不敢相信他的决定,“你的伤势甚至还没有痊愈,如果发生感染——”
“你知道我必须回去。”费迪南沉声说,“我是个巴黎人,那是我生来的责任与使命。”
“这是必败的战争!法国的军队要么成了俘虏,要么被困在梅斯,还有什么可以阻止普鲁士的入侵!俾斯麦已经表示希望早日停战议和——”
“那不是议和。那是任人宰割。巨额的战争赔款,割让阿尔萨斯和洛林……真正的和平,只有将德国军队赶出法国才能够实现。国防政府已经宣布不会放弃一寸领土,开始在全国各地招募新兵。”
“路易-拿破仑也好,国防政府也好,你真以为他们在乎法兰西?醒醒吧,他们唯一在乎的只有自己的野心!路易-拿破仑投降离开的时候,对留下的八万俘虏可曾表现出丝毫关心?立下战功的弗朗索瓦叔叔[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