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一下,司马昭就带她进了马车。
身后是漫天大雨,厮杀还在继续。上车前,夏侯妍终是忍不住停下脚步,回头看了一眼,可是密集雨帘中哪里还分得清谁是谁。
“阿骞他,一个人能行吗?”
司马昭闻言一顿,“阿妍口中的阿骞,指得可是文鸯?”
“嗯。”
“若是别人,或许还能有来有回,既是文鸯,自然是他所向披靡。再多的亲兵,也不过延迟他取下诸葛诞首级的时间,不会改变结局。”
“雨下大了,阿妍快上车,免得淋雨着凉。”
他牵着她上了马车,取来事先备好的大氅给她披上,又将软垫在她腰后放好,自己坐下后,掏出怀中丝帕细细擦拭她被打湿的头发。
“对了,惜悦还有迎娣,她们俩不知被带去了哪里?”一想到两人的安危,夏侯妍就心急如焚。
“阿妍放心,王基将军和石苞将军已将她们救出,送往城中。”
她紧绷的身子这才放松下来,往身后车壁上靠了靠,长舒一口气。
他坐在她身边,不疾不徐地擦拭几缕搭在前襟的湿发。
发尖水珠滴落丝帕,将丝帕的白浸润成半透明,她低头看他握住丝帕的修长手指,虎口处新添了一道伤疤,疤痕已淡,想来并非近日所致。
这道伤疤提示着她,两人之间,已隔了两年多的光阴。
车中空间有限,隔绝外界声响,辟出一方私密空间,只有她和他。
“阿妍担心文鸯?”司马昭状似无意的问道。
“他与我做了两年多邻居,彼此互有照应,他逃出寿春城那日,也曾想带我走……”
说到此处,司马昭忽然抬头看她一眼,不知为何,这眼神叫她有些心虚,声音不由停住。
“怎么,不说了?”
擦拭完头发,他又去挽她两只被雨打湿的袖口。这些事一向由惜悦来做,可是和他在一起时,便总是由他来做。
“阿妍想跟他走吗?”
见她不说话,他又问一句,问话时依旧俯身垂首,专注打理她袖口。不知是不是她想多了,总觉得这话似乎别有深意。
“怎么可能呢,他一个人还能勉强逃出去,若是带了我跟惜悦、迎娣,不过白白送死。”
“再说,他要带我出城,只是因为他父亲瞒着他,把我弄到寿春,他觉得对不起我,想要弥补他父亲的过错。”
“阿骞,也是个可怜人,很多事情都是他父亲瞒着他做的,他又不能对老父不管不顾。”
若不是文钦与诸葛诞暗通款曲,参与这次叛乱,他们父子本可以在吴国安度余生,文钦不会死于非命,阿骞也不必九死一生。
“我不喜欢你这么叫他。”
夏侯妍讶然,抬眸撞进他灼灼目光,那目光中明明白白写着不快。
“我亦不喜阿妍对他生出可怜之心。”
“若觉得一个人可怜,便是生出了怜惜之意,怜惜与爱意之间,不过一线之隔。”
他拇指轻抚她手背,来来回回,亲密摩挲,令她自脊椎尾部窜起一股酥痒之感。
马车驶入一段崎岖路程,摇晃视线中,他俊逸的容颜时远时近。他如今已是而立之年,褪去少年的青涩和单薄,更添一份矜贵和威严。
尤其在他不说话,只拿一双清冷眼睛来看人时,会令人感到无形的压迫感。
她下意识想要抽回手,却被他微微用力,握得更紧。
她清了清发干的嗓子,“这样说未免……未免有点严重了,这世上可怜之人确有很多,不一而足。”
他侧头看向她,“芸芸众生,唯有阿妍能教我生出怜爱之意。阿妍蹙眉,我觉得可怜,阿妍淋雨,我亦觉得可怜。人世之苦,我不欲你尝,若避无可避,我也要与阿妍一同分担。”
进了寿春城后,马车径直驶入一座陌生府邸,夏侯妍抬眼看到了府门口悬挂的太守府匾额。
他先下车,回身对她伸出手,夏侯妍扶住他手臂,正要抬脚落地,已被他打横抱起,径直向后院走去。
府中守卫皆眼观鼻鼻观口,不敢多看一眼,倒是司马昭的侍卫队长张骏毫不掩饰面上的喜色,高声提点府中下人。
“如今夫人住在这里,你们都要小心伺候着,咱们主公对华服珠宝皆不在意,唯有对夫人,那可是当眼珠子一般疼着。我今日言尽于此,日后若是犯了什么错,或罚或杀,休怪我今日没提醒各位。”
措辞虽严厉,却掩不住说话人一腔欢快语气。
一句话,已点了夏侯妍的身份,并非什么来路不明的女人,而是货真价实的将军夫人。
说起来,当日司马昭大婚,亲近侍臣皆知,那喜轿中空无一人,所谓婚礼,也不过是拒绝郭太后三番五次试图向他府中塞人的阳谋。
三年来,大将军府中莫说姬妾,就连侍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