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要留我在这里牵制他，所以，今日我是想留也得留下，不想留也得留下。”
曹髦眼中露出赞许之意，“夏侯姐姐既如此明白，就随下人去永宁宫吧。”
“陛下打算何时放我离开？”
“安心住上几日，等朕稳定局势后，自会放你走。届时，朕不仅要将司马家连根拔起，还要清洗夏侯家的罪名，你可愿意？”
夏侯妍抬头看向他，这位十四岁的少年天子，已经展现出了高超的政治敏感和权谋诡斗之术。此时此刻，他脸上哪还有一分孩子气，有的只是帝王的威严和冷静的权衡。
他若是胜券在握，又怎会用她来牵制司马昭？
清洗罪名的许诺，也不过是叫她安心罢了。
斯人已去，名声好坏，不过是给活人的安慰。
夏侯妍垂下眼眸，“多谢陛下。”
…………
“小姐，宫里是不是要出事了？今日殿内多了许多侍卫，各个被坚执锐，眼神冷得可怕，尤其是咱们住的这偏殿，被围得水泄不通。”
惜悦一脸不安，声音小得像蚊子，一边说一边向窗外瞅，生怕屋外的侍卫听见。
夏侯妍头也不抬，又翻了一页手中的书。
“陛下和他的臣子斗法，咱们左右不了分毫，就安心待在这永宁宫。惜悦，你冷静一些，你今日在我眼前来来回回转了几百圈了，我都快被你绕晕了。”
“是，小姐，奴婢知道了，奴婢要冷静些，再冷静些。”
惜悦说着，紧紧握住了拳头，就在此时，高迎娣端着茶水从殿外进来。
“小姐，您要的玉露茶来了。”
夏侯妍端过一杯茶，先塞到惜悦手中，“来，喝了这杯热茶，坐下歇会。迎娣，你别再端茶倒水了，来练练字，上次我教你的古诗，还记得吗？”
“记得，记得。”
高迎娣歪着头想了想，“小姐上次教到’青青陵上柏，磊磊涧中石，人生天地间，忽如远行客’。”
“那你试着把这几句诗写一下，遇到不会写的字就问惜悦。让她有点事做，免得一天到晚心神不宁。”
殿外，一个身姿颀长的少年和一位身着华服的妇人并肩徐行，正是当今天子和郭太后。
“她倒还有闲情逸致教下人识字。”郭太后的语气听不出喜悲。
“她跟我想象的，完全不一样。”少年天子侧头看向殿内，莹白窗纸上，映出模糊人影。
“怎么？难道爱情这东西也会遗传？你父亲钟情她母亲，你也喜欢她？”
少年轻哼一声。
“太后娘娘真会说笑，朕要的是这天下。像我父亲一样一生耽于情爱，不过作茧自缚，痛苦至死罢了。”
“事情进展地可顺利？”
“太后放心，密诏已传至傅嘏手中，侍中王沈、散骑常侍裴秀、黄门侍郎钟会都是咱们的人。尤其是钟会，若不是他，朕的手书恐怕很难避过司马昭耳目，送到傅嘏手中。”
两人在游廊中渐行渐远，声音也越来越小。
…………
这一晚，好好地突然变了天，狂风乍起，乌云蔽月，偏殿中门窗紧闭，门缝中钻进来的风依然将烛光吹得摇晃不止。
夏侯妍靠在窗边向外看，惜悦和高迎娣则忙着给油灯和蜡烛盖上灯罩。
“惜悦，咱们在宫中住了几日了？”
“回小姐，算上今日，已有六日了。”
“六日……”夏侯妍轻轻念叨着，“也该有个结果了……”
话音未落，大门忽然被人从外大力拉开，猛烈的风呼啦啦灌进来，殿内温度骤降。
夏侯妍循声望去，曹髦直直立在大门正中，颀长身影和游廊中的吊灯影子重叠交错，明明灭灭。
他抬起头，半张脸隐在晦暗夜色中。
“都退下。”
他语气冷冽，惜悦和高迎娣担心的看向夏侯妍。
夏侯妍拉起两人的手，“没事，你们去角屋等着。”
“可是，小姐……”两人都不放心。
“天子之命不可违，陛下只是找我说说话，别怕，快去吧。”
惜悦和高迎娣在几名宦官的陪伴下离开，偏殿中只剩夏侯妍和曹髦，还有时不时灌进来的呼啸风声。
“你在这里住了六日，每日不是喝茶就是看书、习字，你这般淡定，是不是你一早就知道，他会赢？”
夏侯妍抬头，目光迎向居高临下睨着她的曹髦，少年天子的脸上布满愤怒和不甘。
她慢慢摇了摇头，“我连司马师的死都不知道，又怎会知道这些。”
“我只是相信他的能力。我九岁就认识他了，无论行军打仗，还是权谋诡斗，他从未失手过。”
“呵，呵呵。”
曹髦颓然坐到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