声音似乎带着共鸣的回响从耳边传来,有力又令人安心。
“纪浔?纪浔?”
“我在,我在,我在……”
纪浔低头看向伤痕累累的苏叶,此时眼睛紧紧地闭着,眼角却是湿润一片,这是,哭了?他原本就是这么轻的吗?抱在怀里好像没有重量。纪浔觉得喉咙里像是堵了什么东西,难受而又刺痛,他张了张嘴,唇瓣颤动着,只能尽力保持平静地答复着:“我在。”
纪浔将人抱着走出阴暗的柴房,身后凌鸢却是跟了上来,“主公,已经带人都控制住了。他们不是流匪,虽然交手时尽力隐藏了,但用的招式都经受过正规的训练。”
纪浔却是将怀中之人抱得更用力了,喉结上下滚动了几下,眸中闪着狠戾,“全数清剿,一个不留。”
……
八月十五,中秋官宴,京安亦是热闹非凡。
“殿下怎得一个人在此赏月?”婉转轻柔的女声从身后传来。
“寄月色念远方之人罢了。”周效寒一身薄藤色的广袖皎月纱长衫,此时正在皇宫的御花园内,长身静立,凭栏远眺,似是与如水的月色相融。他回身看向来人,是个戴着半面纱的女子,只露出一对渺渺美目,亦看得出是个风韵极佳的妙人,“姑娘便是今日晚宴上献曲的乐师吧,在下记得姑娘的琴声,当真是寒泉漱玉,闻者无不为之动容。”略一停顿,又道:“可是唤作‘晚婉’?”
“殿下谬赞,民女不过略通一二。”晚婉闻言似是羞怯地垂着眸子,轻轻福身,从背后解下琴,支在了二人身侧一处低矮的假山石上,“高山流水,知音难觅,那民女就斗胆献丑,为殿下再弹一曲。”
周效寒垂眸颔首,柔声说道:“如此,在下也幸而能借晚婉姑娘的琴音,暂且远避这世俗之扰了。请。”
晚婉手抚弦上,随着指尖的拨动,幽僻的御花园内便响起了悠悠婉转之音,时而舒缓如流泉,时而急越如飞瀑。周效寒兴起,从腰间解下一枚蛇纹青玉笛,合着韵律缓缓吹响,琴声清脆如珠落玉盘,笛声低回如呢喃细语,二人一坐一立,沐在汩汩月色深流之中,宛如画中人。
琴声骤停,周效寒也放下手中的玉笛,轻轻抚上颈间环绕的琴弦,声音仍是平淡,“姑娘,为何如此?”
晚婉此时稍稍用力,收紧了握在手中的弦丝,靠近周效寒的耳侧,“如果殿下不是皇子,我倒真想以乐会友,结交一番。”
颈上的弦骤然收紧,周效寒的呼吸有些急促,嗓音却是轻柔而带着悲悯,“原是如此,倒是甚为可惜了……此为弦绝之术,是很痛苦的死法呢。在下于民间游历时曾在戏文中听过,今日亲眼所见,以弦为刃,以柔克刚,果真是名不虚传。”
周效寒闭上了眼睛,没有多余的动作,晚婉也是在手指间绕动弦丝,准备了结对方。身体猛地一顿,她只觉心口一凉,背后被一柄飞箭直插,“什么人?”她欲转身寻突袭之人,却是话音未落,又连迎数箭,手上的弦失了力道,自己也如断线木偶,松散地滑落在地。
假山石后倏尔窜出一众披甲持弓的兵卫,见了周效寒齐齐抱拳跪拜,兵士之后又缓步走出一个身着玄紫色九章纹官袍之人,朝周效寒轻轻拱手一礼,“老臣,救驾来迟!”
周效寒低头看向地上已经咽气的晚婉,剪水秋瞳如今了无生气地圆睁着,不知她最后想记住些什么。他又抬眼迎上来人的目光,颔首躬身,“多谢大人。”
这位大人却是目光和煦,好似刚才死掉的只是御花园池中的一尾闲鱼,他缓缓走了过来,从怀中掏出一方手帕,轻柔地覆上周效寒的颈间,替他擦去了被琴弦划破而渗出的血丝。半晌才抬眼迎上周效寒复杂的目光,和声细语,“殿下的眼睛,生得甚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