图南等人常常指责的他的不近人情与冷漠,于是他生生在说完之后,在疑问句后补了一个“呢”。
很好,语气温和多了。
果然,小殿下眉头紧蹙,小手握拳,脚尖不自觉地朝向他。种种迹象都表明,她要坦白了。
看来温和的语气果然有助于沟通。
瓷满:“你信也好,不信也罢,五年之后,大荆将迎来一场大|饥荒,整个中原大地上半数的人都会饿死;剩下的一半,则将陆陆续续死于接下来的叛乱和亡国之战。最后,只有两万人会活下来。”
其实这不是她第一次把这件事说出来了。
瓷满试图通过戏文和钦天监暗示过元泰帝,都被他以“不吉利”为由屏了下去;她也曾将其说成是一个梦讲给太傅听,太傅却付之一笑,摸着她的头说殿下只是睡魇住了。
就连金烨都没当回事,只以为是瓷满又在说些奇奇怪怪他听不懂的话。
所以祝景同,也不会信的。
她坐在亭中的石凳上,抬手倒了一杯下面人准备的茶水:“我知道你觉得荒谬,但是……”
祝景同突然开腔,打断了她的话:“活下来的两万人是做什么的?”
瓷满拿茶盏的手一顿,不可置信地回头看他。
冷脸的俊俏青年全无嬉笑讥讽之色,虽然还是没什么表情,却半点没有取笑她的意思,目光从容镇定:
“臣以为,荒僻山村的村民,或是自守一方的乡绅,再就是隐士——这三类人要么少与人接触,要么自成体系,大概都能活下来。”
瓷满啪嗒一声放下茶盏,微烫的茶水溅在手上,烫出一个红点:
“你……”她似无所觉,扶着额头失笑道:“好吧,不管你是不是装着哄我。但你说的确实很对。除了这三类人之外,贩粮的商贾也多少活下来一些。”
祝景同:“你存三十万斤粮,是想阻止这件事发生。”
瓷满已经不再惊讶于他的敏锐:“一开始是,直到杏林宴上被你偷走了;我这才发现,攒了十年的家底,其实也只够江北吃半个月。”
阻止大|饥荒,实在是痴人说梦。
“但是我这个人吧,实在不是什么执着的人。”
她叹了口气,莞尔一笑,脸上略带无奈,却显得十分可爱:
“办不到就不办呗,无力回天的事,何必勉强呢?人还是得好好生活,我争取做那两万人的一份子就是了!”
“你想去地方建个庄子自给自足,或者干脆进山隐居。”祝景同瞬间看透了瓷满的意图,甚至没用疑问句:“但陛下不会轻易放你走。”
“不,”瓷满斟了一盏茶递给他,杏眼中露出狡黠的笑意:“之前或许不行,但今日之后,我很快就会获得出京的机会。”
祝景同接过茶盏,霎时想通了瓷满今日作为到底是为了什么,一瞬间瞳孔皱缩!
她和左谏议大夫赌咒发誓,说若是答不上题目就不做郡主了,那竟然不是开玩笑的!
沐恩郡主身份敏感,确实难以离开京城;但是流放犯呢?
流放流放,总得出了京城才能叫流放吧!
瓷满一见他神情,笑着夸道:
“国考第一就是聪明!柳洇虽然是个混蛋,但谏院本身仍是清贵门庭,我身为皇室,带人打将上去不说,还鼓动六部官员变着法地前去斗殴——这是夺爵流放的重罪!”
祝景同举起茶盏在唇边一碰:“殿下要的就是这个,对吧?”
“不错!”瓷满:“皇室流放与百姓流放不同,只要不涉及人命官司,其实就是带着大把银钱和仆从被送到地方去。嗐,这真是,祝卿啊,不瞒你说,这就是我梦想中的生活啊!之前我竟然没有想到!”
她高兴得连喝了好几盏茶,神采奕奕得简直要立地飞升;祝景同默默站着,二十年来,还是第一次体会到了无力的感觉。
小郡主的方法虽然莽撞直接,效果却异常奏效;他筹谋多时要将她扣在京城的计划已然十分周密,却被她四两拨千斤地破开了!
祝景同觉得自己就像个捉妖的道士,布下了无比精妙玄之又玄的阵法准备伏个大妖;结果大妖没来,半路上窜出了一条乐呵呵的狗!
一顿横冲乱撞,四处房倒屋塌,而后这狗东西留下一堆烂摊子,自己乐颠颠地跑出去了!
不知是不是因为气得气血翻涌,祝景同突然感到腹部传来剧烈的绞痛!
瓷满:“简而言之,我只想好好活着,复仇什么的你就不要想了,这就叫世上无难事,只要肯放弃!你……嗳嗳?祝卿你怎么回事?怎么倒下了?!”
刚才还长身玉立的青年人突然间脸色惨白,豆大的汗珠顺着棱角分明的下颔线滑落。他靠着柱子,左手死死捂在腹部,一点点向下坐倒。
瓷满当即蹲在他身边:“天,难道是急性阑尾炎?!”
她一手向上飞快地拽动绑在柱子上的铃铛,另一手掐住祝景同的腕脉。
祝景同嘴唇发白:“殿下还会号脉。”
瓷满:“不会,但戏文里都这么演,我就随便按按。”
祝景同嘴角抽搐。
瓷满:“好了好了,你别说话,船马上就来,我送你去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