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如仙收回目光欲离开,谢二叫住她,须臾走到她跟前,满面故人重逢的笑意,执起她的手送到唇边轻轻一吻:“有些日子没见,如仙可好?”
李如仙抽回手,福身:“多谢公子挂念,如仙好得很。”
“这些日子辛苦、也委屈如仙了。”
“为公子办事,是如仙的荣幸。”李如仙敛起笑容,懒得再装,问道,“公子有何吩咐不妨直说。”
谢二露出受伤的神情:“如仙跟本公子生疏了。也没什么,就是告诉如仙一声,如今外头局势大变,紫极城那边可能不需要你时常过去,你可以休息几日。再者,”他嘴角勾起,柔情变作坏笑,“临仙山发生的事你知晓了吗?”
他静静等待李如仙的反应,李如仙面色如常:“如仙终日在这山林,如何能知晓远方之事?”她的确不知,但感觉到有什么发生了,比如:纵使她出入高门大户,因她临仙山峰主之女身份,到底对她有几分客气的小厮、婢女们,忽然态度大变。
往日,他们只会在背后嘲讽、辱骂她不知廉耻,而今都敢说到她跟前,就算她当面经过,对方也不避讳,甚至故意提高声音:“瞧她那趾高气昂、自命不凡的样子,还当自己是仙门之女?不过是个人尽可夫的妓子罢了。”
“表面再风光又如何?穿着绮罗绸缎又如何?也只是欺骗外人而已,讨好起男人来还不知怎样没脸没皮、低声下四。”
“我可瞧见过,跟狗似的,不对,连狗都不如。还在咱们面前端架子、装高贵,从里到外都脏得要命,咱们就是穿粗布裙,也比她干净多了。”
“你说她,哪儿来的脸皮认为自己高人一等?吃再多山珍海味、戴再多金银珠宝,也不过是个表子。”
李如仙以为自己早已不在意闲言碎语,每每听见,却还是脸皮发烫、快步走过。她以为自己不再奢求他人友善的目光,早在做下决定的时候,就注定自己在他人眼中会变成怎样不堪的存在。
她总是面无表情、波澜不惊,所有人都以为她没心没肺、寡廉鲜耻,只有她自己知道无数个夜晚,她花费多大力气,做过多少心理建设。
她告诉自己,她赌上了一切,无路可退,要么冲破、要么死无葬身之地。
只是他们态度的转变,让她体味到,外头一定发生大变。多半是修仙界或者临仙山出了什么事,可她想象不出来会出什么事。在她看来,修仙界的大事:审判李拈花,应该已经发生过。难道是审判出了问题?那李拈花如何了?她不禁担忧起来。
谢二告诉她:“归真大会上发生意外,妖族入侵,现今,整座临仙山都已被冰冻,生气尽绝。”他摇头满是惋惜,“可怜呐可怜,最可怜的是咱们人族,你们仙妖乱斗也就罢了,偏生叫国师府的桓国师一行人也卷入其中,有去无回。”
李如仙明白了他为何说桓庄手头紧,临仙山发生如此大事,人间自然也动荡不小。
谢二瞅她片刻,没从她脸上看到想要的神情,颇有些失望:“李如仙,我真不知你是个怎样的人。有时我都怀疑,你是不是人。临仙山连一只蚂蚁都没能爬出来,一只都没有哦!”
谢二离开了,没有再等她的反应。
但他的疑问依旧在李如仙耳边,如千百根针扎她的耳朵、扎她的心。
脚步虚浮回到自己院中,她急迫地将院门、屋门关上,然后倚着门扇滑落在地。以前李拈花喜欢哭,她劝得不耐烦了,就会骂她:“哭有什么用?哭能让别人怜悯你、能解决问题吗?哭,只会让人窥见你的软弱可欺,让人更放肆地欺负你!”
这是她的人生经验,她奉为圭臬。
她才不会哭呢,环住双肩的手颤抖,眼眶发热。
她绝不会哭!昏暗的屋里响起微弱的呜咽声。
她陪伴着李拈花,希望李拈花依赖她,其实没那么喜爱她;她出生在第七峰,在那里生活了不浅的日子,其实真的很讨厌那个满是畜生跟蠢辈的地方。
讨厌聒噪、在别人面前总是唯唯诺诺的父母;讨厌庸常还不思进取、整日乐呵呵的傻子兄弟;讨厌亲昵地追着她想要玩耍、赶都赶不走的灵兽。甚至讨厌不顾她的心情,灿烂照耀的阳光、清澈的小溪与小溪流淌过的翠滴滴草地。
讨厌、讨厌第七峰的一切,但是为何记得那样清晰?
她像个没家的孩子,漂流在外,恨不得一生都不再踏入那个家门。
可谁的肩膀簌簌抖动如落叶,谁紧咬着嘴唇直至口中满是腥味?
那根牵扯着第七峰、临仙山的线终于断了,她终于彻底自由了,也成了断线的风筝。
李拈花说:断线的风筝飞不远。一定是蠢话!
……
李如仙将自己关在屋内三日,三日后打开门,阳光刺得她差点睁不开眼。没有喊院子里伺候的婢女,近来她们愈发懒散,逮着机会就躲懒,喊过来了也是不情不愿,她们不想看见她,她也厌烦看她们的脸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