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台之下的宽阔殿宇中,被戎装执甲的士兵重重包围着的勋贵官员们只听到哐当一声巨响。
紧接着就是原本摆在长案上的碗盏碟筷摔到地面上发出的丁零当啷的嘈杂声响。
本就距离高台有一段距离,殿中又充斥着刺耳杂乱的噪音,被士兵看管着的勋贵官员们并没有听清祁宸怒吼了什么,只是感受到了扑面而来的天子怒火和沉重压力,忍不住瑟缩惊惧起来。
大殿中被士兵看管起来的众人中最镇定的当数纪家的人。
这次祁宸和纪明薇宴请京中所有的达官贵族,当然不好漏掉皇后的母族。今天纪家的家主、纪明薇的爷爷也带着亲眷入宫赴宴了。
之前宴会刚开始,突然有披坚执锐的官兵涌入大殿时,前来赴宴的纪老太爷不免也大吃一惊、心有隐忧,害怕遭了祸事全家一起赔进去。
但在纪明薇现身大殿安坐高台后,纪老太爷就放下了悬着的心。
既然皇后仍旧安坐后位,与皇上的关系和睦融融,那他们就不用担心纪家被牵连了——
纪家是书香门第、清流世家,纪老太爷更是一向刚正不阿,忠直守信,他不认为纪家犯下了什么大错。所谓身正不怕影子斜,纪老太爷问心无愧,自然能保持镇定。
“他们不是针对二弟。”纪明薇站起身扶住胸膛剧烈起伏,暴怒气恨得直喘粗气的祁宸。
她嗓音沉静,但底下却也压着浓重的怒火:“他们是要对付我们,他们很清楚二弟是我们的软肋,也知道二弟是我们中最好下手的,所以才把主意打到二弟身上。”
祁唅虽然住在宫里,但他常常出宫去参加各种文会。
他没有在朝中任职,平日里闲暇时间很多,经常在京中闲逛,每日接触的人并不少,那些心怀不轨的家伙总能找到机会接触祁唅。
而且祁唅被他们,尤其是被祁宸保护得太好了。
在魏家满门被灭、皇后投缳自尽后,很长一段时间里,祁宸都将祁唅视作自己唯一在世的亲人。
他对比自己小十三岁的胞弟投入了全部的疼惜关爱,将他视作心灵的寄托,尽其所能地保护他的安全。
不仅如此,一直以来被祁宸庇护在羽翼之下的祁唅成长的环境太过安逸舒适。
他两岁就跟着祁宸就藩燕国,自小在燕北苦寒之地长大。虽然祁唅幼时燕地贫苦,物质条件不好,他小时候吃过不少苦,但他却从来没有经历过危险,没有被人暗算谋害过。
祁唅随祁宸困居燕地时,先帝就当没他们两个儿子。
尤其是祁唅,他两岁就去了燕北,名为皇子,其实地位尴尬得很,京城里那些自诩精明的家伙当然也不忘落井下石,跟着先帝忽略无视他的存在,从来就没给过他皇子应有的待遇。
后来先帝病重,祁宸率领骑兵疾驰京城夺得皇位,祁唅的地位也跟着水涨船高。在他成为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唐王后,整个大景就没有人会在明面上与他不睦,刁难或者欺辱他。
祁唅长到现在,几乎从未经历过倾轧斗争,他不识人心多变,不知世事险恶,防备意识自然不足。
就算一直有明暗两批侍卫跟在他身边保护他,也难免被贼人抓住可乘之机。
“这一次绝对不能姑息放过他们。”纪明薇扶着祁宸,阴沉冷锐的目光在高台下被士兵团团围住的众位勋贵重臣身上梭巡而过,她的目光有如实质,浸着沉重到让人不由低下头去的力道。
祁唅中毒身亡,一手将他抚养长大的纪明薇不仅伤心难过,而且心中盛满了说不出的恐惧害怕。
祁慕今年才虚岁八岁,祁颙更是出生不足一年,现下他们年龄还小,不曾出过宫,被他们牢牢保护在羽翼之下,安全自然无虞,可他们终究有出宫与外人接触的一天,到那时候难保他们不会步上祁唅的后尘。
不止是为了给祁唅报仇,也为了保护尚且年幼的儿子,纪明薇打算肃清京城、整顿天下的决心比祁宸还要坚定,她决不容许京中存在有可能会伤害到他们一家的隐患。
纪明薇向前踏出一步,抬起右手将大殿中所有名字记录在册的人指了出来:“将这些人拿下,关进诏狱1。传令宫外的禁军,命他们包围这些人的府邸,将府中所有人一并关进京中大牢。”
祁宸登基已有两年,可不死心、依旧打算夺位的人可不少。
先帝昏庸无能,登基后沉迷美色久不管事,反倒养大了不少人的胃口。
她点出的这些人多是因手中权力被收回而试图将祁宸拉下皇位的逆臣,反倒是那些被圈禁、被打发去封地的皇室宗亲没几个参与进来。
祁宸没有反驳纪明薇的命令,只是冷声补充了一句:“将这些人的三族亲眷一并拿下。”
立刻,团团围住整个大殿的禁军就分出两支小队。
一队士兵执锐挤进人群中将纪明薇点到的人拖出来用绳子绑着押往诏狱,一队士兵记熟有哪些人被点出来后出宫去传令分布在京城中的其他禁卫。
在纪明薇将参与谋害祁唅一事的人指出来后,祁宸也没有落后进度,他们这次弄出这样大的动静来,不只是为了揪出谋害祁唅的凶手,还为了给接下来的六年做准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