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芷想了想说:“挺好的,临安有西子湖,西子湖里有画舫,舫里的歌姬唱歌很好听,我没进去过,但路过也听到过。天阙大街每天都有很多人,那些人从各种地方来,有的口音我都听不懂,还有的长得很奇怪,鼻子高的出奇,眼睛有蓝有绿,李叔跟我说他们是西方人,和我们隔着一个天大的海洋,但因为很想和我们的人做生意,所以漂洋过海也要过来。”
临安确实很好,如果不是爹娘死在了临安,她或许会喜欢这里的。
山风扑面而来,掀翻了几人衣袂,连同天上的星光都跟着晃了几晃。
侯问天听完她说的,连道三句“很好”,既无讽刺也无激动,江芷听不出来老头的语气有哪里奇怪,感觉就是很稀松平静,如同儿孙对他说中午吃油焖笋配小米饭,他说“很好很好”一样。
“你还没告诉我为什么杀了熊老四呢。”江芷面对不在乎的人完全口无遮拦,管对方想说不想说有难处没难处,在她看来好奇心憋久了可是会消化不良的。
猴老大这时候才细细打量起这名女孩,她神奇的将母亲的明艳与父亲的温和结合在了一起,没什么攻击性,甚至乍一看还很好欺负的长相,但若混过江湖的多瞧上几眼,就会发现她眼神里透着一股难觅的狠戾,如山野间的荆棘,天生地养的野蛮生长,丝毫不会顾忌扎伤别人。
“不出三年,你自然而然明白我为何杀他。”侯问天在风中飘飘然道,如果不是他右手还沾满兄弟的血,倒真有点“羽化而登仙”的神棍味道。
江芷眉毛一蹙,她最不爱别人跟她打哑谜,张嘴就要让他直接说,可第一个字还没发出来,“老猴子”便又换上了那副鬼见了也发愁的喜庆脸道:“夜深了,江大当家早些下山去吧,老四拿了你家多少东西,我亲自清点之后会派人专门送到十二楼门口,你到时候看看缺了什么再差人通知我便是。”
好家伙,这么一个远近闻名的土匪窝她能差谁来,谁又敢来,何况她压根不知道十二楼到底有多少家产底子,他还多少她收多少就是了。
江芷的注意力被成功转移,刚要意思意思说个“谢”字,忽然想到了什么,便道:“除了本来就属于我的东西,我这趟来不能白走。”
侯问天一时二丈和尚摸不着头脑,带着点莫名其妙的惴惴不安问:“你还想要什么?”
月下风中,束发白衣的少女转头看向一直在她身后的披发少年,不假思索道:“李秾,你想要什么?”
李家小子有如天神夺舍的身手她不想在这种场合盘问,其实打架的时候她就一直在想他为什么非得和她一起来,她不觉得对方是因为狗拿耗子担心她,相反,她认为他一定有他自己的目的。
江芷的直觉很多时候都很他娘不合时宜的准,比如第一天到临安她在天阙大街闻到血腥味就觉得家里可能出事了,比如揍完鼠老六她就觉得八仙山多半和她家案子没关系。
比如现在,满身杀伐气未散的李秾嗓音清哑道:“我要一个人的腿。”
他道:“六年前,我和我爹到八仙山山脚下采药,被你们寨中一名山匪勒索殴打,我爹为了护住我被打骨折了一条腿,直休养了半年才能正常行走,那人五短身材,门牙缺了一个,右脸上有个指甲盖大小的黑痣,劳烦您把他叫出来,我与他细算一下这笔账。”
侯问天听完后背莫名出了层薄汗,江芷这么虎的丫头他都还没放在眼里,竟被这连声音还没变完的少年唬住了神。
六年前,他多大?八岁?九岁?一介垂髫小儿而已,天大的事情过了六年也该变成地上一粒小沙般不起眼,睁眼闭眼想得也该是些鸡毛蒜皮的忧愁,哪里会将一件事情记那么久?
可他居然生生记了六年。
猴老大再是个好脾气的,此刻也产生些由恐而生的逆反,何况他的好脾气还是装出来的,如用皂角搓出的泡泡,冷不丁何时就炸了。
“我若不交呢?”本就其貌不扬的男人少了那点硬凹出来的“仙风道骨”做伪装,冷下脸时连眼神都是带刺的,和熊老四那种一眼看到底的暴躁的狠不同,他的“狠”是幽幽凉凉的,像条吐着红信的毒蛇朝你缓缓游来,瞅准时机张嘴猛地就是一口。
可巧,江芷选择性眼瞎。
她伸手弹了下沾血的“八两”,凌冽清脆的回音响在每个人耳朵里。
“简单。”江芷清清明明的眼睛略弯了点弧度,只是不见笑意,只有恶寒,她定定盯着老男人道,“他只要一个人的腿,我可是想要所有人的命的,侯大当家可不要和我一个全家死绝的孤女硬杠,刚刚杀那点人,出来的血还不够给我这把剑当夜宵的。”
清云子要是知道自己天天放月亮底下吸收天地精华养出来的宝贝被江芷拿去动不动宰人玩,估计拿胡子上吊的心都有了。
侯问天的神情仅仅是停顿一刹那便重新笑道:“方才不过是与二位小友开个玩笑,那人我是有印象的,二位稍等。”
然而等转过身去,他的脸色就瞬间冷下来。
真打起来江芷死了不要紧,但这丫头太疯,死之前估计会拉不少垫背的,眼下老六这档子事还没解决,朝廷对八仙山一天比一天除之而后快,最要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