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乌西坠,黄沙漫漫,满目萧索。
一行身穿盔甲的士兵从沙漠中走来,疾风吹卷起砂砾,如落雨一般淋了人满头满脸,他们面容黢黑,神情端肃,对此恍若未闻,静默而整齐地入了城。
城门由青灰石砖造就,古朴浑厚,拱形顶上刻着“曲洲”二字。
其时天色渐黑,街上百姓见军队操练回城,纷纷躲让。
一时间尘土飞扬,只听得军靴声阵阵,十分齐整有力。
明眼人一看,便知这是一支训练有素的军士。
队首高头大马上端坐着一位少年将军,身材高大,体格魁梧,面容极为英俊,神情凛威,眸光淡淡扫来,有股超出他年纪的威慑力与压迫感。
围观者众多,目光中纷纷流露出钦佩羡慕与感激之意。
待队伍走远了,有人方感叹道:“陆将军年纪虽轻,却严于军纪,咱们曲洲城常年风沙,天气恶劣非常,他却日日带兵出城去操练,从未间断过……”
另一人道:“一点儿也没错,冬日雨雪,夏日酷暑,陆将军都与军士们一起负重长奔,练习击杀骑射,若非如此,咱们这座西北小城,又如何抵挡得住西凉狗贼的入侵!”
众人连连附和,想到这几年滋扰不断,鲜有太平,不禁暗自叹息。
曲洲位于大周西北边陲,城池虽不大,位置却十分紧要。
近些年来,西凉对大周虎视眈眈,不时来犯,若非陆将军率兵有方,极擅行军打仗,恐怕曲洲城早已成为西凉的囊中之物。
天色愈发黑浓,寒风渐起,街上的行人陆续散去,渐至空无一人。
风灯摇曳,昏黄的烛光在夜色中黯淡无光。
屋檐下铁马叮当作响,与遥远处传来的驼铃声隐隐相应,黄沙如细雪簌簌飘落,古城又陷入沉寂。
与此同时,熄灯后的城西军营却比往常喧闹。
曲洲极度缺水,水源万分珍贵,这两年托了陆将军的福,他命驻军挖井引水,这才使得曲洲百姓平日里吃水、用水容易宽裕了许多。
尽管如此,于军营中数以万记的粗莽汉子来说,沐浴仍是一件极为奢侈之事。
白日里操练满身臭汗黄沙,夜间歇息时,也不过是抖落抖落衣衫,草草洗洗了事。
肌肤尚未湿透,桶里的水已然见了底。
此处风沙大,打上来的水中亦沉淀许多泥沙,水质粗硬,煮茶烹粥也泛着一股咸涩味。
曲洲的百姓早已习惯,军营大帐里的将士亦然。
巡逻士兵的身影掠过营帐,账内大通铺上躺着的人却难掩兴奋,正你一言我一语低声议论着什么。
黑暗中,一双双眼睛黑亮,泛着异样的光芒。
“老张,你说的话当真?”
“那是自然,我张大有何时扯过谎。”
另一人讥笑道:“怎么没有,昨儿你说你肚子疼,逃过了早操,其实是你与那谁躲在营帐里亲热,还当我们不知道。”
张大有提高声量,笑骂道:“贼狗养的,又胡乱编排人……”
有人插口道:“老张,明日确定会来一些小妞儿供我们泻火?”
“我亲耳听见的,难不成还有假?”
“可去年也曾听说过要来人,末了连个母苍蝇也没见着,害得兄弟们白欢喜一场。”
有人压低声音道:“我可听说,去年之所以没来,是因为煞星给拒绝了,妞儿们都到定州了,又不得已返回,被送去了别处。”
“定州?那不是都咱们眼跟前了!”众人纷纷叹息,惋惜之余,又难掩愤怒,“那狗煞星,只想着建功立业,好在皇上面前博好名儿,拿咱们兄弟当狗使。”
有人嘿嘿冷笑:“狗尚且还有母狗儿可以骑呢,咱们可是连狗都不如。”
话音落下,账内登时沉寂了下来,片刻之后,一道阴森森的声音响起——
“赶明儿要是老子没见到妞儿,哪怕拼了老子这条命不要,老子也要将那煞星暴揍一顿出气。”
有几道声音附和,却显得颇为底气不足。
众人皆知,那煞星虽年仅十八,却是从最末流的小兵做到了统率军营的大将军。
明明长了一张贵公子的脸,踹起人来时可疼得要命。
他们对他虽有怨气,却鲜少表露,原因无他,以往对煞星不满的人,要么被他教训得服服帖帖,要么便因实在承受不住操练而做了逃兵。
虽然他们大多数人都没读过多少书,但皆有一个共识:当兵的可以战死沙场为国捐躯,可以一辈子戍守在这苦寒荒凉之地,但唯独不能逃走。
又低声絮絮了许久,账内的话语声才渐渐低了下去,取而代之的是另一种声响。
有人出声笑骂:“狗崽子,明儿就有女人来了,不留着在她们身上使,浪费在自己手上做什么?”
“你懂个屁,这叫临阵磨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