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临近城门门洞处停下,良久未动。
“为何不走?”她掀帘一问。
有护卫应道:“回小东家,开年后,闻听晟洲正在分田均地,塞北各洲郡的流民都涌来晟洲,这样的场景已好些日子。”
她望向城门门洞两侧,一溜排开铺案后坐着办差的小吏,铺案前挤满了衣衫破烂的流民。
小吏耐着性子与流民一问一答,认真书记下流民的姓名,原籍等详情。
看样子,像是为流民注籍造册,以便将来给他们均田分地。
时辰尚早,济济满街的流民将行道阻得一塌糊涂,待等来守城军扬鞭呵开阻道的人群,她的马车才缓缓驶出晟洲城。
未急着赶路,马车二个时辰后才驶近八里郡。
她心间有些躁动,再次掀开帘子,却见庄郡内,时不时遇到三三两两的西阗兵。
她顿时眉头一锁:“这些人在八里郡做何?”
有护卫应道:“小东家有所不知,八里郡有好几门西阗贵族大户,这些西阗兵应是来收缴田地的。”
她淡道:“……原是如此!”
马车于宋宅外停下,她跳下马车,再次推开宋宅的门。
“吱呀”一声,黄花梨木门打开,不过二十余日,门口竟挂满了白细蛛网。
门是她前次换过的新门,也正是这扇新门内,护佑着宋玉和家十数位亡魂,便是宋宅宽广的庭院内,葬着本应是她夫婿的人。
她迷茫于坟包里寻觅,依旧猜不透哪一座茔冢下,躺着那个朗眉星眸的男子。
小怜与护卫将祭品搬来,她便挨着坟头摆满祭品,燃香奠酒;便坐在每个坟头前,诉了同一遍相思,诉了同一遍愿景。
曾经满是人烟气的住宅,而今荒废成冢。
虽是朗朗白日,可还是令小怜神情瑟缩,粘在三位护卫屁股后,时不时被窜过的老鼠吓得跳脚,每每被院中花草间掠起的游莺吓得尖叫。
待她祭完最后一座坟,撑着麻木的双腿站起身,抬头望向天穹,已时近黄昏。
离开宋府,带上那花梨木门,坐上马车驶向晟洲城。
一出八里郡这片绿洲郡落,即是大漠荒原。
时下余烬如烧,灼黄沙似血,如涛的沙丘起仗错落,渐要将八里郡的绿色遮尽。
忽地,沙丘后扬起漫天沙尘,沙尘里隐约传出的撕杀声,金戈碰撞声。
她怔怔以看。须臾,跌跌撞撞的人影自沙尘里冲出,无数西阗兵一面后退,一面与后方追来的西阗丁奴械斗。
“后方来人了!”马车两侧的护卫低呼一声,抽背后木棍在手。
小怜惊慌抱紧她的胳膊,小声:“宋娘,我怕。”
“他们又没骑马,怕什么?”她抚了把小丫头的脑袋。
她就不信,两条腿的人,还能跑得过四个轮子、四条腿的马车?
因人数不敌,西阗兵被后面凶戾的丁奴或砍翻在地,或勉力应战,或干脆落跑。
而如兔子般窜在最前的那人……他跑得履落发散,一面跑,一面哭天抹泪。
遥见宋唐心的马车,乌青的眼窝顿时亮了,喘着粗气喊声连连:“前方的马车,停下,快停,停下!”
许是此人样子太显狼狈,宋唐心弯唇笑了。
这衣破发散,丢靴丢帽,满脸乌青的,不正是那位高傲的清贵公子……令狐昊?
此前,张怀贤与尚云明沏议事,她听到二人提起过令狐昊办差不利。
眼下亲见凶险,虽有心救他,可想到他一脚脚狠踹张怀贤,心底就莫名来气。
脑中念头一动,她明知故问冲他喊:“令狐昊,逃命呢?”
令狐昊怔了一怔,抹了把眼泪,待确认是她,玩命般摇手哭喊:“宋唐心,救命,救、救命!”
她淡淡一笑,向赶车的护卫道:“慢些!”
见她的马车慢下,令狐昊霎时来了精神,两条大长腿“呼呼呼”地抡,险要奔出幻影。
喘着粗气接近马车尾巴,他边跑边拱手恳求:“有,有追、追兵,求不、不弃!”
宋唐心闲闲支腮后望,有丁奴突破西阗兵阵线,咬着他屁股狂追,狭促一笑:“我又不瞎!”
后面叫骂声传来,令狐昊惊恐回首一望,跑得脚下生风,双手合什频求:“求稍带一程,拜托拜托!”
她转了转眼珠,问:“可还记得,你此前叫我什么?”
令狐昊机灵着脑子道:“胡姬仙女儿?”
她撇了撇嘴。
令狐昊:“宋唐心大美人?”
她哼了一哼。
一丁奴取弓搭箭,流矢飞来,“嗖”一声,险险擦着令狐昊的头顶飞过。
令狐昊魂飞魄散,嚎了一嗓子,两条大长腿抡出了火星子,追平至她窗畔。
他频频向笑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