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佑脑中空白一片,她伸手朝向冯宝川,却只握住了凛冽的北风。
天子剑破开了坚硬的胸骨,扎入至深处的血肉。
“宁佑,宁佑……”一道焦急的声音,让宁佑惶然的松开手,她不敢置信的回头。
远处半跪着一道完好无损的侧影。
冯宝川捂住顺王脖颈上流着黑血的伤口,剧毒的蜘蛛被绣春刀钉在地上,八只长腿还在抽搐,旁边是被掰断了臂骨,已经僵硬了的白姳。
看着顺王朝向宁佑无声张合的唇,冯宝川调动全身的内力朝他体内渡入,可依旧阻止不了那唇色转为黑紫。
一双冰冷的手从宁佑身后抓住她细瘦的手腕,宁佑一激,甩开他的手,顿了顿,最终没有回头的向前跑去。朱成慈的嘴角几乎勾到了耳后,他眼中的瞳孔竖如巨蟒,盯着那踉跄的背影,道:“佑佑,总有一天,我们还会再见的。”
只可惜,没能杀了冯宝川。
宁佑跪到顺王额侧,手足无措的碰了碰他已经化出白骨的脖颈,粘腻的血肉让她猛的收回了手,怔愣半响,宁佑捂住那森森白骨,躬身朝他靠近。
“…小,小佑…对不起…我对不起…大哥,欠你一命,如今我……”浓厚粘稠的黑血从朱成瑾口中涌出,他抽搐的抬眼望向空中。
明月高悬,少女穿着水红色的流云衣裙坐在墙头,光晕围绕在她身上,她垂下头,杏眸含着笑意:“木头,你什么时候娶我?”
“木头等我们成亲后,你得给我生个女儿,不能像你,要像我,否则随了你这张棺材脸,哈,岂不是天下的儿郎都要被吓跑了。”
他望进那双熟悉的杏仁眼中,提了提嘴角,艰难的吐出最后一句话:“……赔你一命。”
芷妍,她和你很像很像,只是我害苦了她。
“……三叔,三叔?”宁佑晃了晃睁着眼了无生息的人。
远处,朱成骄手中的剑哐啷落地,他颤着声扑过来:“三哥?”
毒液蔓延至全身,逐渐消融掉皮肉。朱成骄看着曾经牵着他的大掌一点点化成森森白骨,眼泪顿时唰的涌了出来,他握住那骨头,轻轻晃了晃,一如幼时,只是如今那头的人却再不会回应了。
“三哥!三哥!呜……”哭声撕心裂肺。
冯宝川沉默的停下输送内力的手,尚在反抗之人也扔下了刀剑。
顺王……殡了。
冯宝川起身抬眼四望,四下皆是横倒的尸身,有番役,有死士,也有两方的军士,交叠在一起,分不清是谁的血,染红了土地。
远处倒着一个红衣人,双手交叠在小腹,胸口上插着两把剑,一柄天子剑,一把……红缨枪。
*
厂卫将投降之人压入诏狱,宫人也开始擦洗地上的血。
沈翊踏着战后的硝烟匆匆而来:“陛下召见太孙和宁王。”
冯宝川扶起地上呆跪着的宁佑,又抓起嚎哭的宁王,一言不发的拎着两个人跟在沈翊身后。
陡然宁佑从冯宝川的怀里起身,她接过他的位置,握住朱成骄的手臂,哑声道:“五叔,不要哭了,莫哭,我们去面圣。”
她说到最后两个字,手抖的不成样,却始终牢牢的握紧手中的人。
冯宝川担忧的看了她一眼,最终松开抓着宁王的手,看着她托着朱成骄步履维艰的向前走。
背如孤鹤青松,行在将倾大厦之中。
钟粹宫内,无一妃嫔。
空空荡荡的大殿中,穿了三十年道袍的嘉靖帝,在这三十年中第一次身着黑色帝王朝服坐于上首,周遭灯烛林立,却照不透他身后漆黑的长夜。
朱成骄擦干净脸,看向上首的君父,见他虽然面色虚白,可眼神却十分清明,没有一丝浑浊之态。
他老老实实的跪地行礼,从袖子中拿出虎符,双手举过头顶:“儿臣幸不辱命,此后臣也能替您分忧了。”
对虎符嘉靖帝未置一词,细细的看了他良久,笑道:“如今倒是像话了很多,像我朱家的子孙了。”
朱成骄难得被生父夸奖,一时眉眼都亮了起来。
嘉靖帝转头看向他身前面色平静的人,未问顺王也未问安王,开口问了个意想不到的人:“朱承佑,冯宝川死了吗?”
话语间深不可测,朱成骄心口顿时提了起来,他抢先道:“死了,冯宝川被打死……”
“没有。”宁佑垂眸打断他。
“朱承佑!”朱成骄猛的向前膝行两步,“你是不是疯了!”
他又急又怒,小声快速道:“如今这天下都是你的了,往后还不是你想干什么就干什么,你何必现在顶撞父皇!”
皇家哪有真正的傻子,否则哪怕他有虎符,也撬不动他三哥的墙角。嘉靖帝就是想听宁佑一句保证而已,只要今日宁佑承认大明九千岁已死,那么今后是有李宝川还是王宝川,嘉靖帝不会管,也管不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