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第一批朝暮果到了青州城开始,药材从四面八方汇聚到青州城,青州城中的药材库堆满了各种治疗疫病所需要的药材。
何远道的心放下了一半,剩下的一半却迟迟放不下。
因为顾翎病得很重。
何远道从顾翎的房间出来,看见门口一言不发熬药的朱武,索性蹲在朱武旁边问:
“大夫怎么说?”
朱武胡子拉碴,满眼血丝,有气无力地回答:“大夫说……积劳成疾,又染上了疫病,恐有不测。”
何远道想起刚才看到病床上的顾翎,短短几天,原本风姿卓然,远胜旁人的顾翎已经失去了光彩,面容蜡黄,身形也渐渐消瘦。
“本来就是靠一股心力,知道药材到了,这股子心力松懈……一直张紧的弦哪里有不断的……”
何远道感慨着,看到朱武那怒目而视的眼睛,忙解释道:“我不是在咒他……唉,我是说……顾翎确实是个好官,可是为了当个好官,得失去多少东西?”
远的不说,近在眼前的就是顾翎的性命。
何远道不知道,但是朱武知道,顾翎为了当这个好官,放弃的又何止是性命呢?
何远道等了一会,见朱武沉默,心中感慨,拍拍朱武的肩膀:“好好照顾顾大人,我还得去忙,现在城中好多大夫药童都病了,我这药是有了,煮药的人却没了。”
药材来的时候可不是一包包分好的,现下大夫和懂药的人接二连三地倒下,何远道也愁得不行。
顾翎已经昏迷不醒,何远道也不可能都到了这个时候还等着顾翎出主意。
于是,何远道往太子所在的青州墨焦县和江意寒所在的伏沧县都送了信。
半日后,江意寒便收到了何远道的信。才拿到信,江意寒就意识到不对劲。
“这上面的字迹,不是顾大人的。”江意寒看了眼信封,随后撕开,拿出里面的信件。
绡紫这会儿正给江意寒准备吃食,食物都摆完了,却见江意寒还在看信,绡紫连忙问道:
“可是青州城又出了什么问题?药材应该能撑到海公子从海上运下一批药材回来才是啊。”
江意寒手指微颤,随后放下手中的信。
垂眸半晌,想要牵动嘴角,却发现嘴角似乎被什么东西牵扯住一般,不得已只能说:
“青州城缺懂医术的人去分药熬药。我给哥哥写信让他去济善堂问问,能不能让济善堂学习医术的人来青州城帮忙。”
说完,步履匆匆地走到桌案前,浑然将吃饭抛到脑后。
绡紫微愣,急了:“我的好小姐,这信早一刻晚一刻写又有什么分别呢?先吃饭?”
江意寒只是摇头,随后提笔在纸上写信,落笔时字迹颤动,晕成一团,江意寒又换了一张纸。
绡紫见劝不住,不得已去收拾江意寒放在餐桌边的信。
顾翎病重,昏迷不醒,大夫说,积劳成疾,染上疫病,生命垂危,恐遭……不测。
绡紫大骇,呆呆地转头看向江意寒。
江意寒起初写信的手还在抖,越写到后面越坚定,清晰地交代着若是有医者愿意来青州,赏银一百两,若是性命有碍,家中亲人供养由江家一力承担。
写完信,江意寒已经将自己从濒临崩溃的情绪中抽离出来。
她很清楚这个时候自己不可以慌,后续的药材还没有抵达青州城,医者们还要想办法送入青州城去,一桩桩一件件,都不能急,急了就容易出现错漏。
不要急,不要……慌。
江意寒稳住心神,稳住有些摇晃的身体,她拼命告诉自己,不可以倒下,她必须在这种九死一生的局面中,夺下一线生机。
可是,纸怎么好像,湿了。
绡紫用帕子捂着眼睛走出房间,她急匆匆地走到杭白身边,在杭白忧心忡忡地注视下,带着哭腔说道:
“楚州失粮,肩负数万人百姓性命,小姐没有哭,顾家猖狂,商场鏖战,小姐没有慌,可现在……”
“杭白,我好怕,我怕小姐拼尽全力,却还是会和顾大人……天人永隔。”
何远道从没想过医者会来得这么快,首先是太子秦亓从京中和青州其他地方调集了一批医者,其次是江意寒从江家各地济善堂送来的医者。
如果说太子送来的人良莠不齐,江意寒送来的人简直堪称专业。
领头的是菊桂嫂的女儿小竹。
小竹已经长开,当初随着菊桂嫂一道从沧州走到楚州,眉宇间已然没有稚气。
在济善堂中学习医术快三年,小竹脸上只余下坚定与温柔。
几乎只花了半天,小竹和济善堂的医者们便已经接手了看诊,调整药方剂量的工作。
京城那边负责的人见小竹她们如此迅速,不得已也加快手脚,很快,青州城的药物熬制又一次走上正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