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老爷喜滋滋从笔架上挑选了一根狼毫笔,沾上墨汁后便将它凑向丝绸。
任命书上并未写明任命人的名字。
这张任命书虽由皇上发下,但直到最后一刻才决定任命人究竟是谁。这种任命书虽然稀少,但也曾在前朝出现过。没想到叶老爷手里的这张也是这种。
叶茶一口气缓缓吐出胸腔,剧烈跳动的心脏慢慢平缓回去。
“爹。”叶茶止住他拿着毛笔的手,“此事可能有诈,您先别这么快就决定把名字写上去。”
叶老爷沉思片刻,“你说这话,莫非是知道了些什么?”
叶茶随意从书桌上扯出一张白纸,按照自己的记忆把那个图案画在上面。
她不知道这个图案究竟能不能阻止叶老爷成为皇商的梦想,但这是她唯一能拿出来的证据。
随着图案慢慢成形,叶老爷双眉越拧越紧,在叶茶落下最后一笔的时刻,他终究将毛笔放回笔架上。
“你是从哪里看到这个东西的?”叶老爷死死盯住那张纸,纸的边缘被他掐出一道印子。
叶老爷大口喘气,在书房里不住踱步。
“你万万不可将这东西示人。”叶老爷猛地停下来,回头点燃书房中的一小支蜡烛。
火舌瞬间向上窜,吞没那张纸,连同纸上的图案一起吞噬。
不过几个呼吸间,一切都化为飞灰。
叶老爷颓然跌坐在椅子上,“此事我已知晓了,今日我便回绝首辅大人。不管你从哪里看到这东西,从如今开始,你只当不知道这回事,也不要再靠近那些人,否则,叶府上下皆有灭顶之灾。”
最后一句,叶老爷倏忽抬头,盯住叶茶,一字一顿。
说毕,叶老爷冷笑一声,“怪不得首辅突然那么殷勤。原来这样。”
叶老爷又在房间里不住踱步,有时停下来对着任命书以气音自言自语,面目狰狞。叶茶听不见,但觉得这件危机大概就算过去了。
叶老爷已经有了警惕,想必叶家不会被首辅拉下水,也不会被仇人从手中拿走银子。
首辅此时不敢行事高调,叶家在京中也颇有权势,首辅万万不会直接下手。
叶茶垂下眼,“女儿知道了。”
叶老爷摆摆手,她便退出书房。
出去时,却听到小厮急切的呼声,“这位大人,容我先行禀报老爷……”
向声音发起处看去,首辅大步向这里行走,几个小厮在后面追着他,但不敢真的把人拦下。
看来是首辅发现异常,亲自前来确定叶老爷签下任命书来了。
叶茶站住脚,首辅同样在叶茶面前停住,“你爹呢?”
首辅笑容亲切,完美无瑕。
思及小厮闹出的动静不算下,叶老爷应该听见首辅前来的消息,叶茶低头,像是普通的、胆小的小姐一样,“爹爹在书房。”
首辅得到答案,抬脚便走,在两人近乎在同一条线上、肩膀几乎相互对直时,首辅的脚步顿了一顿,用旁人听不见的声音问道:“姑娘今日可有出门?”
叶茶抬头,眉间笼罩不解,“只是同表哥到茶楼喝了一口茶罢了。大人问这个做什么?”
首辅的笑容依旧未变,“听闻京城中流窜来了一群亡命之徒,担忧姑娘安全罢了。”
他越过叶茶,推开书房的门,轻轻将门掩上。
叶茶转向小厮们,“今日辛苦了,你们找库房拿赏银吧。”
小厮笑逐颜开,“谢谢小姐!谢谢小姐!”
不知道叶老爷和首辅说了些什么,当天首辅把繁忙的事务都抛下,在叶府待到很晚,直到天色变橙,才铁青着脸离开。
当晚叶茶瘫倒在床上,发丝都散落铺在被面,任由窗外吹来的凉风扑向她的脸。
蝉声聒噪,两个丫鬟慢悠悠用金丝扇子帮叶茶解暑。
看见冰盆里的冰融了一些,丫鬟赶紧叫人再拿几块过来,“小姐这么疲惫,可是暑气害得?”
叶茶眼睛闭上,“不是。”但话一说出口,便感觉确实有点热,于是改口道:“有一点吧。”
其实说是因为天气炎热,也不准确。
叶茶只是单纯的累罢了。
努力了几辈子,叶茶第一次从首辅手中占得上风。虽然首辅没有认真和她站在对立面。
首辅眼里只有他的春秋大业,叶家不过是他踏上至高位的一枚棋子,恐怕他未必特意针对叶家致使叶家死亡。
但对于叶家来说,这是第一次对自己死亡命运的成功反抗。
叶茶翻个身,“天气这么热,拿那几块冰来也不顶事,别拿了。你们也去休息,我睡会儿。”
小姐今晚怎么这么无精打采?丫鬟眼珠子往旁边一转,“小姐,湖边或许回凉快一点,要不咱们到湖边走走?”
湖面微风吹来,的确凉快。